他的视线落在宋楼兰潮湿一片的左袖上,那上头的泪还没干透。
宋楼兰停下手上的勺子:“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被触动了哪片逆鳞。
宋下童慌忙垂目,收起了戏谑的神态:“属下失言,请主子责罚。”
宋楼兰并不理会他,脸色难看地用手接在唇边,吐出一粒物什,仔细看了是石子,愤而将勺子砸进粥碗里:“崔范真不是个东西!”
宋下童:“……”
到底谁不是东西?
他们在车里吃饭,沈芜与赵婆婆还有赵兴也在院里的榕树下吃饭,他们还在唏嘘赵二郎的死。
“你十一二岁才迁过来,你不知道,那孩子从小生得就俊,尤其是笑起来两个笑涡,十里八乡再没有比他更俊的。”赵婆婆跟沈芜说,话里话外都是惆怅,“可惜他家穷啊,娘又过世的早,没有哪家姑娘敢嫁进来,要是三郎是个女娘就好了。”
沈芜想问,他生前喜欢什么,后日送葬她可以准备,但没问出口,死了就是死了,烧什么给他,都毫无意义。
“他年纪尚小,但也到了娶妻的年纪,生前没有,不知死后赵来会不会给他找一个作陪,一个人终究太孤单了。”
他们乡里乡间是有这等习俗的,有的是为了给女儿找个能吃饭的地方,有的则是想将烫手山芋丢给旁人,但也要防着一些破落户做事狠绝,会逼姑娘殉葬。赵来家他们知根知底,肯定是不会的。
沈芜蹙眉:“冥婚?”
赵婆婆见她知道,点点头,沉默。
赵兴:“什么是冥婚?”
这次两人都没给他答惑,还是沉默。
“这年头能活命就很是不错了,莫说只是终身守节,就是去三生巷有一个活路,也是有人愿意的。”赵婆婆继续说道,“以往隔壁村还来换亲,要是三郎是个女娘,也不至于大郎和二郎现在都没着落。只是现在这年陈,别的村都在换孩子……”她看了一眼赵兴,不再往下说。
沈芜却不以为然:“别人是别人,别的村是别的村。”
“你傻了很多年终于聪明起来了,怎么还不明白事呢?”赵婆婆多少有些痛心疾首,“养个女娘跟养一头猪一头羊没什么区别。”
甚至更差,猪羊还要等肥了宰,但女娘养不了几年,就能换。
冥婚嫁到赵来家已是很不错的结局。
沈芜:“一定会有区别的,你看陈家那位小姐,不也是女娘吗?”
赵婆婆苦笑:“那哪儿能和我们一样,她家有钱有势的。”
沈芜半晌无言,低头吃饭。
赵婆婆搁下碗,碗里还剩半碗粥,她的笑容更苦涩了些:“我今日听说别的村有人偷摸进其他村偷人回去煮了吃,专门偷似我这种老的,没用的老太婆,他们叫‘偷猪崽’。”
“真的没活路了,傻姑!”赵婆婆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原来她们一样,那时在赵二郎的尸体旁,哭的都不是他,而是她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