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在她屁股上‘狠’拧了一把,一脸的不屑:“老娘才不稀罕!” 海因捂着屁股求饶,安聆心里忽然坦然了,甜丝丝的,一直以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一那坛子老陈醋似乎味道一下子淡了。 然而,在时空中一同淡了的,还有海因那张欠咬的脸。当初她是把对海因的感情全然转嫁到她的孩子身上,同时累积在孩子身上的还有对海因、或者还有少部分对某人的思念转化而来的情感。 孩子一天天长大,那些积累深厚的感情,慢慢发酵了…… 安聆想念海因,时常心还是会有淡淡的痛感,但早已不至于偷偷躲起来哭。海因的脸在记忆中模糊了,有时竟记不起她的脸的轮廓。她翻出照片,但当她细看照片上的人儿,为何如此陌生?明明是海因,却没有一处地方像海因?或者每一处都是海因的——大眼睛,双眼叠皮儿,小巧的鼻子,安聆忆起海因常在她面前表演一个技能:她能一吸气就把两个鼻孔闭起来,就像风中的骆驼。安聆吸气吸到呛风也做不到,不服气就扭她的鼻子,扭疼她!安聆心里不平衡,给她起个外号叫骆驼。海因非但不气还很得意,故意做给她看,她不理,海因就把她的脸捧住扭过来,固定住,让她看个够。安聆气呼呼连唤“骆驼”,海因得意地摇头晃脑…… ——但当把这一切放在同一张脸上就不像了,越努力回忆越觉得不像。 晓峰却是实实在在的,每天就在眼前。她禁不住以目光经意不经意地扫描那张英俊的脸,发现:他越长越像海因和侯孝义的集合体;而且,他长得越来越像他自己…… 安聆在两条街区外的一家搏击俱乐部做保洁。本来没什么机会,那家俱乐部见这上门求职的女人长相入眼,而且很有‘视觉效果’,就把原来的保洁大姐辞掉,让她顶上来。这内幕安聆是不知情,即或知情,她良心上或有不安,或还会产生一些些苍白无力的愧疚,但机会难得,她还是会来做。 闵正尧活儿挺累,薪水却单薄,而且是临时工,随时可能丢掉工作。自从他们被从实验室赶出来,闵正尧和安聆就被这个世界拉黑了,没有哪家公司愿意跟他们签聘用合同,何况求职者趋之成排,工作岗位有限,不愁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相比合同工种,临时工要‘便宜’得多,相应公司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也相对较少,很符合真香定律。 老师像一棵树,树被人伐了去,猢狲们就只能跑到大街上捡香蕉皮吃。生活变得极富危机感,安聆和闵正尧深有被这座城市边缘的体会。 世界像一部筛子,正一步步把无用的杂质筛除。与他们一同成为杂质的还有侯晓峰,好在安聆和闵正尧还在实验室的时候庸碌无为,也因此并没有对一双儿女造成什么连累。 平庸之辈的下一代,这世界懒得理会。 如今安聆和闵正尧把唯一希望都寄托在了如义身上;三个人做事,养一个吃白饭的女儿,供一个全职学生。生活或还有一点点阔余。 安聆在这家俱乐部做了已有两年,自从女儿‘被’辍学,她就把熟食车丢给晓峰,并且把女儿又一次丢给晓峰。她也更是想要逃避,每天和晓峰在一起都提心吊胆,海因把孩子托付给她,孩子一天天长大,而她,而她…… 安聆用力甩了甩头,把这一切从脑子里赶出去。她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再想下去她就要精神分裂了。她看了一眼电子幕牌上的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四十分,再过二十分钟就下班了。 晓峰应该已经等在外面了吧?她想。又用力摇头。她告诫自己:肖安聆啊!你要约束你的思想!不可以使它放荡!不然总有一天你会顺从它,毁了他,毁了这个家! 可是安聆如此软弱,她管不了它。她跪在擂台上擦拭地板上的血——那是打无规则拳赛的选手的血;分不清是谁的,是那个黄毛板寸头的肌肉男的,还是那个结实得像石头一样的矮壮秃头的?撒满了整个擂台,就像画家用刷子蘸饱了红颜料甩遍了整片画布。 分不清是谁的。 安聆用力擦着地板,以使自己分心。她把思路强引到那两名比赛的拳手身上:那两个人都戴着半截指头的拳套,每一拳打到对手身上,那声音听起来又重又狠,如此纯粹。安聆想到他们每一次挥拳,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就好像他们身上的脂肪层在那挥拳的一瞬间突然就消失了?他们的大腿真粗,而且又那么灵活,踢起来就像出拳一样轻松。见过无数场比赛,安聆已记不得上一对选手的样貌,但唯独对于他们所有拳手的眼睛印象特别深刻。 有时他们在比赛中会暴露出对对手的胆怯和畏惧,但绝多的情况下,他们的双眼冷酷,充满着将对手置于死地而后快的狂热和决心。安聆以为那时他们的眼睛是红色的,或许那只是对方脸上的血的颜色,她却以为那时他们每一个人都变得残忍了,是想要弄死对方! 比赛之前,那被称为‘死亡对视’的时刻,他们的瞳孔深处分明还隐藏着人性的软弱和复杂的无奈和恐惧。然而比赛中,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刻里,他们又会像野兽一般纵声狂啸,不顾一切;更多人将生死置之无谓,他们活着似乎就是为了在擂台上打死对手。 安聆想起曾有一个拳手,他的左眼被对手打出眼眶,吊在脸上,那样子真让人毛骨悚然,每想起来安聆仍然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人不悲反喜,发了狂,打伤他的那人完好的双眼中却露出了恐惧,最后那人被他拖到地面,就被从背后勒住了脖子,勒了好久,直到裁判趔开身拾起被勒之人的一条手臂,一松手那条手臂如同一条刚死不久的蟒蛇,软塌塌摔在血污的地面上;裁判望着那颗吊在眶外的白珠,点了点头,伸长手臂拍拍得胜之人的肩膀,终止了比赛。 被勒之人失去意识,一群人围着抢救了一番就被抬走了,不知道是死是活。安聆握着拖把的双手,手心里全是汗,胸口‘扑咚、扑咚’跳得厉害。 那只吊出眼眶的白眼珠不知道还能不能视物,如果还能够,它大概会看到,在台下欢呼乱叫的人群后面,一个软弱的女人正在那里看着它,瑟瑟发抖。 胜利者展开双臂,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