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佟光稹大概怕倒了老师的脾气,恭恭缩缩站在老师吓人的目光注视下,大气不敢出。好在老师也实在没那个心思和精力在这上面生闲气,就开始细究当时情况发生时的细节,又仔细查看地震监测数据。 学生一直把老师当成他们的精神支柱,这让恭施怀闽不无一丝得意,但更多的还是气恨和无奈。学生如此,将来成就如何可能超过自己的老师?恭施怀闽想想就觉着自己真是悲哀…… 他们如此,怪谁呢?是我恭施怀闽,天生就够不上当别人老师的料子吗? 恭施怀闽站在空阔的坯形城市中,负手望着前方远处的星空。 老师一个人思考问题,佟光稹不敢打扰,又不敢当着老师的眼皮底子下偷懒,就工作去了。恭施怀闽知道,在学生的骨子里,已经形成对老师的某种根深蒂固的精神依赖,越是这种时候便更加凸显出来。而当学生认定今生将永远也不可能在同一条路上超越自己的老师,就会在内心深处萌生如此一个极其幼稚的潜在认定:老师是万能的!在重重难以解决的困难面前,离了老师是万万不能的! 这就是一个愚蠢的为人之师者,一手造成的悲哀结果!恭施怀闽恨透了如此一个无用的自己,在无能为力中深感窒息。 学生不知道老师心里在想些什么,只以为他的脑子里一定正在飞速运转着,在海量的、扑朔迷离的、隐晦的信息中敏锐地嗅探着真相的蛛丝马迹,最终很快一切将水落石出;或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又将在老师的手中迎刃而解…… 事实恭施怀闽正深陷在另一种心理状态当中,佟光稹永远也不敢、不会妄加猜测。恭施怀闽不愿进入这种人造空间,他有幽闭恐惧症。这种心理疾病在‘蔚蓝先驱号爆炸事件’之前是没有的,或者是不明显的。 他每当处身在这种黑暗深处的地方,随时随地就会想起女儿。心突然就会绞痛,胸口窒闷难当,他身不由己抬头望天,低弱的人造光源背后,只有无尽的黑暗。 四面八方有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并不同情这一个手按胸口,佝曲了背的半老头子。 那痛苦使他面容苍悴,又扭曲起来,满头白发在人造光源的映照下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耳中的呼救仿佛响彻灵魂深处,他倍受折磨,无时无刻…… 终于,他垂下头,对着黑暗,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话语:“岱蓟,我想死!” 那个每天围着他转的女人消失了,他记不得从什么时候; 也许她是和女儿一起消失的…… 有时候,真相,是永远插在心灵伤口上的一把无锋的、锈蚀的刀…… 或许,对于一个特定的人,人生当中最大的绝望就是没有如果…… 如果又化作逆流的时光……恭施怀闽想起早已遗忘的往事,一瞬间如此清晰,清晰得像一瞬时的时空穿越…… ……一个女学生,坐在大学校园林荫下某个僻静角落的长凳上,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很淑女,两只手放在膝上显得有些苍白。她低着头,黑亮的短发就兜住了她的脸。 一个男学生路过,站住了脚,定定向她看了一会儿。那学妹是在哭吗?或者,是在偷着乐? 他上了发条似的走过去,站到女孩前面,她还不知道。 她是专心在哭,大概遇到了伤心事? 失恋? 还是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 女孩的身子一抖一抖的,低低啜泣着,大概真的很伤心。他大概也受到传染,胸口里面隐有痛感。 大概这一向死板无人(‘人’专指女生)问津的书呆子发了真神经,他蹲下去,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拾起女孩的双手。 ……那是一双柔软的手,微凉,她的泪水把它们洗湿了。 大概这女孩也发了神经,手被人攥在手心里也不管它,便宜就如此这般让那人占着。她感到一股温暖。明明这是一个不需要掌心热度的季节。 女孩哭了又好一会儿。大概她觉得需要抬头看看情况,于是她抬头,那人的脸朦朦胧胧的,她却独独对他印象深刻。 是他?! 是她?!他独独对她印象深刻! 仇人相见,分外无措…… 去年的物理大赛,这一男一女因为中微子‘大打出手’,俨然一场情敌大战。 这学妹着实很有两把刷子。 需知这物理大赛是完全开放式的,谁人均可参加,奖金自然可观。(有不少‘个别人’也垂涎那丰厚的奖金,但拉不下那张老脸来参加;大概一个个担心会被唾沫淹死) 但打一开始,她和他就是奔着一等奖来的,而且各自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大赛到了最后,就变成了这一对男女的巅峰对决!两个人都对中微子‘情有独衷’,挖空心思就想着如何捉住它。看那架势,今个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虽在论战当中尚未显露败势,男学生脸上还是有点儿挂不住,毕竟对手是自己的学妹,而不是学姐;念于此,多少生出点羞恼的意味——这还是没败北的情况下。 裁判团是由数十名物理学界著名学者在线组成,更有不少亲临对决现场的。 最后裁判团陷入两难:两个人的理论,都有其绝对的可行性,又几乎受同等技术条件制约,而又同时具有相当的理论物理的指导意义——就好像殊途同归,而不存在抄袭或者剽窃。 难于取舍的裁判团,尴尬地发现,他们这个团变成了一只难产的母鸡。 好一番不啻于唇枪舌战,唾沫互相喷了满脸或满屏,最终从产道里努出个双黄蛋。 闪光灯中,一只金杯,两只耳朵,女学生的左手紧握金杯左耳,男学生的右手攥着金杯的右耳,余下两只手共同托着金杯的底座,对着镜头满心不甘地僵着茄子笑;金杯的两只耳朵上全是手汗,两只手还在比拼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