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劲始终没有松,面前的人影轮廓分明,仿若不是什么亡魂,而是真的人活过来了。
哪有亡魂能清晰到这般程度的?
桃挚禁不住想往前贴,好看得更细致点。
但看着这位祖宗一样的太子,她还是决定稍微收敛点。
毕竟这么大一桩生意,她还得做呢。
桃挚扭了扭手腕,另一只手借力稍微起来了点,打着哈哈道:“不碰不碰,要不太子爷您先放开——”
然而话没说完,她再次被扯了回去。
方寸之间,面容相贴。
那双紧盯着她的黑眸中写满不耐的情绪:“否则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
态度差的活人见过,态度这么差的来客桃挚还真是第一次见。
任凭旁观的侍卫再傻,待到现在也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何况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领教这位太子爷的本事了。
整个雪明国上下,没人不知道雪明国太子故去多月未能入葬,百姓皆以为是主君痛失爱子,声名在外的几位棺师又许久不出山了,因此迟迟未能找到称心如意的棺师。
可只有他们这些跟着护送了一家又一家的最清楚,哪儿是什么没找到合适的,根本是有人愿意收就谢天谢地了。
都说棺师填补残缺,但先不说这位爷的脾气,单这不让人碰的怪癖,填哪门子的残缺?
虽说他们看不见亡魂,好歹棺材搬了这么久,各家棺师都是怎么被气走的,有幸也算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这不,以这架势不用想,又要黄了。
桃挚自然不会知道边上这些人都在想什么。
她尝试着挣了挣,手腕上锁住的力道更大,仿佛越挣她和身下的这位来客便靠得越近。
亡魂没有气息,扑在她和迹亭台之间的,只剩她的呼吸,和那道让人无法忽略的带有极强侵略性的目光。许是生来高贵的人,比起手腕上的冰凉,目光却像含着流金铄石,直白又嚣张,不耐中混着些与生俱来的傲慢。
不知为何,无声的对视中,桃挚生出了些异样的感觉。
“太子殿下,我们……”她想了想,“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身下亡魂反问,“见我?”
桃挚没有接话,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没头没尾的思绪哪儿来的。
她只是觉得这个眼神莫名的熟悉,却说不出来怎么熟悉。
然而这幅样子落到那位太子爷的眼里,很自然地,变成了不知道在耍什么把戏。
迹亭台眉头皱得更深,正欲开口,突然见近在咫尺的人动了动鼻尖。
他眉心一跳:“喂……”
桃挚却没顾上答他,眼里冒出一种微妙的刺激感。
迹亭台看见她的模样,下意识把人攥得更紧:“……你给我忍住。”
桃挚眨了眨眼,强烈的酸胀涌了上来。
迹亭台咬牙:“喂!你要是敢——”
一切止于下一刻。
一个清亮又响彻的喷嚏声。
而打喷嚏的人对着臭脸到极致的亡魂,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揉了揉鼻子。
***
不出半日,这个无名村里来了个棺师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方圆二十里。
与此同时一起传出去的,还有这位棺师接了当今太子的生意,却在接生意的第一日,当众对太子爷打了个大喷嚏。
听到的人不知太子最后是什么反应,但总之他们听到的时候,都沉默了。
艳阳高照,破竹椅里,一人手吊儿郎当地挂在椅边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书,摊开把自己那张没多大的脸遮了个全。
躺着的人很安逸,觉得如此甚好。
她之前还在想如果每每碰见谁还得主动报上姓名,是不是太掉份了,现在倒好,解决了。
“起来。”
半空中冷不丁响起一道不耐的男声。
桃挚书底下的眼皮动了动,然后假装听不见般,一动都没动。
可惜,对方没有给她装死的机会。
脸上一空,刺眼的白光直射而来,桃挚急忙抬手去遮眼睛:“诶,你干嘛?”
“我让你起来。”
指缝里现出那张黑着的脸。
想起自己上午那个毫不客气的喷嚏,桃挚到底心虚地揉了揉鼻子,摆着笑脸坐了起来:“起来了起来了,请问太子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不料迹亭台看着她这笑脸,脸更黑了点。只见他丢开手里的书,俯身上前:“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
迹亭台双手撑在她竹椅两侧的把上,亡魂没有影子,没有气息,可笼罩而来的压迫感却让人没法忽略。
“那个,”桃挚默默往后退了点,“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心里想的怎会是我等……”
“我要你解掉和我的契约。”话被直接打断。
桃挚张了一半的嘴动了动:“呃……那恕我无法从殿下的命了。”
迹亭台却没听到似的又逼近一分:“谁准许你接我的生意的?”
躲麻烦归躲麻烦,可如今直直地看向面前的人,先前那股莫名其妙又惹人探究的熟悉感竟再度涌上。
“那太子殿下又为何不愿上白妆?”
迹亭台微愣,似是没想到桃挚会突然反过来问他。
迹亭台:“想知道吗?”
桃挚点点头。
像是戳中了什么开关,两个人的对视忽地变得有些沉。
距离缩短,他的目光一点点移开,划过她的耳迹,而后淡淡地垂下眼皮。冰冷又没有活气儿的靠近——和耳边响起的欠揍话:“解掉契约,本太子就屈尊告诉你。”
“……”
桃挚麻利儿地翻了个身,从躺椅另一边轱辘站起:“那就不劳太子爷您屈尊了。”
桃挚捋了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往她那空空如也的大门口一指:“您若是这么想走,自己走便是了,喏,门还没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