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建国沉吟片刻,开始同温栀讲起来。
讲述之前他先给温栀打了个预防针:“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我当时也只是听说,不是其中的亲历人,再向你转述,恐怕会有些真假难辨的地方。你听就听了,不要太往心里去。”
说完他笑笑:“毕竟你也知道,传言传得越远越久,会越来越不像样。”
“爸,我知道,你说就是了。”
他说到现在,温栀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吊起来了。
温建国确实不是爱在背后议论别人家事的性子,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说了一句:“一个客观事实是:周柏城和周寒鸣不是同一个母亲,他们同父异母,周柏城四岁那年才被接回家。”
“私生子?”温栀错愕,“可周叔叔不像……”
她猛地噤声,想起温建国常常对她说的话:世人都有千千万万面。对她来说,周宏岩是爸爸的老同学,一个为人正派、有威望的长辈。可对言阿姨来说,他未必是个合格的丈夫。
“可能是吧……”周柏城是不是私生子这件事,温建国也拿不准,“其实我是到最近几年才知道,原来我这个老同学还有个大儿子。”
初初知道时,他也惊讶,以为周宏岩这是暗地里默默给自己培养了个接班人,为免外界打扰,不想太早公之于众。到了打算推出来接班的时候,才开始在众人面前提及。
后来发现根本不是。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这么多年从来不在外面提起这个大儿子的存在。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和周柏城见面。
倒是和想象中很不一样。
本以为这种不受重视的孩子会因为童年时期没有完成很好的社会化训练,偏阴郁一些,不擅与人交际,再加上周宏岩每次提起他时都是一副积怒已久的表情,温建国本能地以为这是个处处让人头疼的孩子。
今日一见却颠覆了他心中想象,这青年很懂礼貌,又生得风度翩翩,器宇不凡,有见识有谈吐,第一眼看过去就知他非池中物。
据他所知,周宏岩现阶段属意的继承人还是周寒鸣。可他和这兄弟二人短短半小时交道的时间,却觉得周柏城是更合适做继承人的性格,他礼貌温和,甚至比他父亲更老派守旧,不像是会闹事的性子,被完全排挤在家族权力中心之外实在有些可惜。
也有些奇怪。
周宏岩是个比他还要更精明的商人,居然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狠心。
也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利益考量。
又或者说他太过冷血薄情。
他看了一眼温栀,又将目光瞥向窗外。
江城这个季节多雨,法桐被三天两头的细雨洗得新绿,看一眼就觉得能够舒缓自己的眼睛。
他妻子心心念念想让女儿嫁给周寒鸣,觉得这样她就有所依有所靠,不用经历更大的风雨。他之前也觉得妻子想这样安排无可厚非,可今天冷不丁有了个剑走偏锋的想法。
如果不是周寒鸣,是周柏城呢?
这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今日的弱者未必不能成为明日的强者,以周寒鸣现在一眼就能被看穿的稚嫩,能不能守住家业还是个问题。
早知道不该那么轻看周柏城,也该和他聊一些其他的事的。这一通聊下来,他连周柏城事业上忙什么都不知道。
见他温和神情中带了抹郑重,似乎在思虑什么。温栀问:“怎么了?”
温建国看了她一眼,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未经过太多风霜磨砺,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
温栀看似比温疏影听话,可他最担心的也还是温栀。
想到这,再看看躺在病床上的自己,温建国的脸上又添一抹焦虑。
他正想说话,温栀的电话铃声响了。
温栀接起来,里面传来江心梅喜悦的声音:“栀栀啊,我听说,周寒鸣去看你爸了?你们有见面吗?”
她不知道她哪来的情报网,消息传得这么快。
温栀道:“见面了。”
“哎呀那可太好了,快和妈妈说说,他帅不帅?”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来江心梅有多开心,“他和你都聊了什么?”
帅不帅……周寒鸣的五官不算难看,又生得唇红齿白,一看生活就过得无虑且健康。可他也没有到那种令她惊艳的地步,她艺术出身,有一套自己的审美标准,说白了就是比较严苛,周寒鸣在她这只能算是顺眼。
反倒是……
温栀咬了咬唇,及时打断心中想法,对江心梅说道:“妈妈会觉得他帅的。”
“是吗?”江心梅笑起来,越发开心了。
温栀接着说:“我们没聊太多,聊了些学校里的事。”
准确说,是周寒鸣高中的事。
江心梅道:“我早就说了,你们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温栀没有应答什么,江心梅自顾自地说道:“栀栀啊,过两天,今天下午你就别在医院陪你爸爸了,出来和我一起逛街选礼物。”
“礼物?”
“对啊,礼物,过一个月,老太太八十岁大寿,我们当然得去祝寿了。哦对了,明天也不要往医院跑了,明天我们再去拜访一下你言阿姨,刚刚她给我打电话,想邀请我们下午去她那做客。”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温栀看向病床那边,想起什么,问温建国:“爸,你刚刚想和我说些什么?”
此时,温建国也冷静下来了。
他刚才的想法太过剑走偏锋,真要执行就是一场豪赌,成则皆大欢喜,败则玉石俱焚。
如果是之前还好,公司经营状况良好,他女儿的人生也能有更多容错的空间。可现在他正在低谷,能把握住短期确定的利益就已是万幸,哪里有资格剑走偏锋?
只是可惜了他这个女儿。
“没什么。”温建国不敢再看温栀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痛苦地叹了一声。
他说自己的老同学是个冷血薄情的商人。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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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第一次拜访言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