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嘟囔着。
“嘿,佩拉,是我。”这回是英语了——佩拉听到她中学数学老师的声音,威尔在那头说,“你对玛丽说了什么?她看起来不太好……是你出什么事了吗?”
“呃,嗨,威尔。”佩拉努力地喘了几口气,也用英语说,“呃,那个……我妈怀孕了吗?”
原本的意大利语,那位德国医生或许听不懂。但显然英语她听懂了:这回她的烦躁里带上了一点好奇。她低着头好像在仔细阅读佩拉的血检报告,却明显地在注意佩拉手机里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的?”威尔犹豫地说。
“威尔!嘿,你不能……”佩拉听到她妈妈说。
佩拉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要晕倒,或者猝死。但是那都没有发生。她活着。但是她妈妈怀孕了。耶稣基督啊,她妈妈怀孕了!
“宝贝,我很抱歉没有告诉你……”她妈妈拿回了电话,“秘密,好吗?别告诉别人。”
“不……”佩拉的眼睛发酸,“我不要……”
“宝贝……这是好事情,不是吗?”
“这不是!”佩拉争辩道,“你不爱我了吗?”
“我当然爱你,亲爱的。”妈妈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祈求,“你马上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这个孩子也会爱你的。我也爱你,威尔也是。我们是一家人,好吗?”
又是那种感觉。那种让人绝望的、被淹没一样的感觉。一瞬间脑子里被塞满了无尽的情感,扰乱所有思绪,几乎能让她哭出来。
“你不爱我了。”佩拉摇头说,她看到自己大腿上那块裙子的布料突然被一滴水打湿了,接下来是第二滴水、第三滴水。“你不会再爱我了。”
“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
“我不是你最爱最爱的人了。威尔和那个孩子……”佩拉抽泣了一下,“你更爱他们。我……我才不要……”
医生看着佩拉,不知所措。佩拉抬起手擦了擦眼泪。
“你之前不是很赞成我和威尔在一起的吗?”妈妈问。
“约会和结婚不一样!如果你们结婚了……那我算什么?前夫留下的拖油瓶?”佩拉的左手攥紧了,她的指甲抠得手心一阵阵疼。“而且你们还……你们还有孩子!”
“宝贝……对不起,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妈妈的声音也有点颤抖,“但是……”
“我要挂电话了。”佩拉说,“再见。”
佩拉狠了狠心,她按下了结束通话。这还是头一次。之前她和妈妈打电话都有好多话说,挂电话时老是依依不舍。她又一次猜中了,但是她一点也不开心。
妈妈怀孕和订婚的消息像是晴天霹雳。佩拉慢慢放下手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医生左顾右盼,最终她拍拍佩拉的肩膀,“这就是人生啊。”她说,“现在,你好好坐一会儿,不要再碰手机,等你的心跳恢复后我会重新监测。”
佩拉听话地把手机推远了一点,接过医生递来的纸巾擦了擦脸。
医生似乎变得更加温柔了。佩拉木然地接受了心率检测,她走出诊室的时候做了一个决定。她原本就应得的,只是那时候她在一次之后就拒绝了。
从医院偷东西不难。她从小就经常住院,多数时间在病房里看书,但经常被护士撵出去“走动走动”。每一个科室,每一间屋子,佩拉几乎都明白到底意味着什么。世界上的医院也总是大同小异。她爸是个混蛋,现在妈妈也把她排在后面。哈,该说爸爸爱的是深海鱼类而不是人类,有一天他或许会和美人鱼再婚,造一堆鱼崽出来,于是佩拉的排名降到一百名之后。而鲁迪和文森特?自不必说了。
想知道摄像头角度并不难,更不用说有能力的辅助。
……妈妈有威尔和新孩子,爸爸有鱼,舅舅有文森特。就好像所有人都把她丢开一样。她不会再是“最”和“唯一”了。
佩拉并不觉得热,但她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用来掩护她偷的处方药。佩拉走出医院,没有人注意到她。像是最平常一样,她走回公寓里,锁上门,然后把药瓶藏进碗橱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