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潇湘馆前一派热闹。
先是更换牌匾的管事,后是借着各种理由经过的内官宫女不一而足,都想瞻仰瞻仰这块圣上亲笔。
殿内,两位美人躺在摇椅上闲聊,周遭打扇的宫女都不约而同的放轻了手脚,生怕扰了这幅美景。
永州美人,名唤洛安,一双杨柳眉两汪含情目,哪怕如今侧躺着也能看出身姿窈窕,身上朴素的秀女服饰也被她穿出了独有的韵味。
还是身侧一身书卷气的娴静女子先出声,打破了这场寂静,“你倒是沉得住气,皇后这次整顿内宫规制,可让咱们平白在储秀宫多待了几天,皇帝又有言在先,也不至于急切到迁宫之前就传召新人,反倒白白浪费了这阵新鲜气。”
说话的女子双目沉静,并未因口中的抱怨显露多少不满,打远处看还是笑吟吟的神色,任谁也猜不出她刚才的言语之间竟敢直指中宫。
洛安本不想搭声,这并不是她们可以妄加揣测的事情。但这个人就是有法子让你不得不被她牵制,阖宫上下都认为她们私交甚笃,如今刚刚改换牌匾,对方亲自上门祝贺,她还爱答不理,传出去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她是想不露弱势,但也不想当个迎风招摇的靶子。
“先前舟车劳顿,选秀期间也一直绷着心神,能有时间休整也算幸事。毕竟,首次侍寝殊为重要,不是吗?苏姑娘。”洛安回以淡笑,骄矜而得体。
苏青岚垂眸不语,她自然知道,尤其在贵妃强势的情况下,这首次侍寝,就是件苦差事了。但从目前来看,又不得不争,毕竟封赏上的好处是实打实的,那么,要不要争,如何争,都需得仔细思量了。
明光殿,谢皇后手里正把玩着一块精致的木牌。
司寝宫人随侍在侧,毕恭毕敬。
晨光透过窗棱,让皇后明艳的容貌更盛三分,岁月与权势浸淫下的滋长的端庄与贵气更是让这份美丽显得难以接近,这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不免让人望而却步,从而轻易的忽视皇后本身的容色。
也是,哪怕打了这么多次交道,纵使偶有惊艳,但印象最深的,还是皇后干净利落的行事手段和身上刺绣精美的华服后冠,她更像是,凤印有灵,托生人间的精怪,不纵不枉,不娇不妒,仿佛没有半份私心,无论是对后宫嫔妃,还是天下共主或者说她的夫君,她都显得过于冷情。
让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对夫妻,曾是东宫人人称羡的璧人。要么是曾为太子侧妃的贵妃娘娘太过动人,要么,可能这皇宫,本就是吞噬过往情感的怪物。
“这次的设计,倒是精巧。”谢皇后在对待宫人时,连夸赞的语气都有些平铺直叙。
织络接手放还于司寝宫人双掌托举的木盘,光线洒落,镌刻的花纹虽然寥寥几笔,但却勾勒出一副生动的木叶图,形似婉约秀竹,又有双溪合流之感,简约大方,映然成趣。
“皇后容秉,奴婢不敢贸然居功。经手匠人有言,木牌可供操作的地方有限,还是按您之前的意思修改后方有镌刻的可能。”
皇后凝神细思,方才有了些许印象,“是之前安妃让品评的那副画作吗?比之先前,少了侧面的飞雁。”
“正是如此,原先太过繁琐冗杂,而且,安妃着人传话,好像意象也不是很好,方成如此。”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雁飞不渡,望眼难遮,的确有些怅然。这样改就很好,今晚就安排人给皇上送去挑选吧。”
司寝宫人遂应声告退。
织络望向她的主子,“娘娘,今日天色明朗,您要不要去散散心?”
谢皇后恹恹摇头,“既然天气尚可,还是去太后宫中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更换的。”
凤驾出行,自成气派。
经过几处行礼的宫人,皇后蓦然出声,“织络,你觉得这次的司寝宫人如何?”
“挺会变通的,选秀后也没有妄加揣测圣意,直接来向您请示,反而借由安妃,先试探了镌刻纹路,既未冒进也没有延误,难为她一个小姑娘了,想到挺周全的。”
“怎么,金银财帛难动人心,她私下里几句乡音反倒把你一个皇后近侍给笼络了?”皇后眉眼带笑,自成风情,可惜无人得见。
织络明白这是敲打,但也是皇后心情稍微转好的趋势,便也没有诚惶诚恐的表衷心,只道,“安知不是奴婢有先见之明,提前稳住这位宫 人,好让以后牌面都随着主子的心意走?”
皇后难得的发笑,“惯会哄我,除了材质纹路,我还能插手的了什么?本宫都不敢妄言做主,织络姑姑倒是越发豪横了。”
织络在主子的打趣中难得红了脸。
“好了,织络,你当初也不满意那副画,又是为了什么?”皇后于凤辇上,静静的望向自己的近侍。
织络也收敛了神色,缓缓回想,“奴婢不懂什么诗词意境,不怕娘娘您笑话,当时就觉着,既是飞雁,还是成双成对的好。”
“对啊,既想贪图长相厮守,又想坐拥广袤天地,哪里有这种好事。终究只剩诸多限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