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同时生出了一股厌恶,这厌恶来源于斐本身。
这个被宗门娇宠如明月般高高在上的人物,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弱小。
生了心魔。
*
问:“我醒来,剑骨被抽,所学剑法被废。一朝被灭满族,身边唯有一剑,大道难成,道心有损。对家明满天下,弹指樯橹灰飞烟灭。我能做什么?”
答曰:“战!凭我手中长剑。”
“剑骨被抽,那我便加倍刻苦;剑法被废,那我就重修剑法;道心有损,那我就自证其道,补全这道心!”
“我要看这世间,谁能拦我!”
大雨中,虞珞颇有些狼狈的用灵力撑起一个小罩子,刚好够自己避雨。
这身体刚被人抽完剑骨,后背破开老大一个窟窿,要是再不及时医治,他这辈子可真就完了。
虞珞面无表情的想着,斐前辈也受过这般苦楚吗?
斐父母爆了神魂拖延时间,带着斐逃出几万里。此地远离原先的宗门,倒像是个凡人地界,修士不许在凡人间动用灵力,她要赶紧离开才好。
要不然一身伤口恶化,到时候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何谈报仇?
也亏得斐命不该绝,这等家破人亡,倒霉催的开局也能有一线转机。
——虞珞被人捡了回去。
这么说也不恰当,她找的避雨场所是山中猎户的临时据点。
里面恰好有一中年猎户,而虞珞刚推开破烂的茅草大门,就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吓了别人一跳。
等虞珞再次有意识的醒来,就看到一个村民打扮的妇女,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醒来就喝了吧。大夫说你伤的那样重,怕是醒不过来。”
这头发略有花白的妇人笑着说道:“我瞧着你是个命大的孩子。快喝了汤药,好好睡一觉吧。”
虞珞接过那碗劣质的汤药,一饮而尽。
她如今身无分文,储物戒里的好东西都被搜刮的一干二净,再不喝这凡人汤药,怕是熬不了几天。
“婶儿,这是哪里?”虞珞喝完汤药,和这妇人打听。
无论何时何地,她的性格都习惯掌握主动权。
此地虽然也破破烂烂,俩眼便能看清屋内所有摆设——一张床,掉漆的衣柜,但打扫的很干净,看得出来这儿的主家有在好好经营。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连地面都是坑坑洼洼的黄土。
但虞珞隐约嗅到一点血腥味儿,估计是猎户的猎物吧。
何婶接过虞珞的空碗——这屋子不过小小,连多余的一张桌子也无。
她也意识到这样的窘迫。
开口道:“老头子上山打猎,恰好把你带回来,我瞧你伤的重,还是留下来将养一段时间吧。”
随即又解释道:“你……你别误会。我只是很久没见过我的孩子了……”
她当然看得出来虞珞非常人,她身上所穿流光锦,千金难得一匹,纵使她衣衫褴褛,可衣摆处所绣的标识、气质都高贵不凡。
虞珞动动干渴的嘴唇,嘶哑道:“劳烦婶儿了,我身受重伤,怕是要在这里修养……”
何婶连连点头,转身出去给她乘一碗粥回来。
虞珞还是留在了这里养伤,将她捡回来的猎户沉默寡言,唯一上心的就是他的妻子何婶。
何婶又是个乐观淳朴的女人,她待虞珞是真的极好。
尽管家贫,但对虞珞所需药材是尽力满足。
作为回报,虞珞能下床时就开始跟着老猎户上山打猎。
三人相处如平常小家庭。如此数年。
直到老猎户在一天傍晚叫住回房的虞珞。
这年过半百的老人抽着烟,吧嗒吧嗒不开口。
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靠着大山活,现在他还是十里八乡的好猎手。
月亮已经被压了下来,他开口:“我也不瞒你,山下如今起义颇多,这土地要大乱。我也留不住你。明儿你就走吧。”
他装过头,不在看虞珞。
这么多年,该来的还是要来,他留不住自己儿子,也留不住这个少年。
……
虞珞点头,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头。
一瞬间好像就是她的身体本能压着她跪下,等她回过神儿,她已经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下。
“龚叔……保重。”
说完她就走出房门,已经踏上路途。
她被人捡回去时三月春分,一身伤痕。
如今归途,也是三月。
心头那股憋着的气终于散了。
她留了自己储物戒里所有的丹药,凡人食之延年益寿,虞珞在龚叔家受了那么大的恩,不可能几枚丹药就还完。
是以,她要入世,去找回何婶龚叔的儿子。
在这大山里偷闲的四年,除去每日打猎,虞珞也没放下剑法。
她一身剑骨已无,右手手筋被挑,如今也使不上力。
想要重修百川,何其之难。
于是,日夜不缀,右手不能拿剑,那就左手。剑骨被抽,那她就不用剑骨,自己走一条大道!
四个春秋,她终于使得左手剑法。
如今也该入世,还了欠下的因果。
龚叔说的没错,这天下要大乱了。
起先她在山里,对这儿没什么知觉,起码吃饱穿暖,物质需求低。可出了大山,外面饿孚遍地,战火四起。
高楼寺庙轰塌,信仰崩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世家皇朝歌舞升平,肉林酒池,平民百姓只能食土易子,朝夕不饱。
战火四起,天灾人祸,百姓起义,王朝将倾。
虞珞仗剑走过很多地方,有人易子而食,也有人攒下水粮救人,人性善恶一念之间。
虞珞本来不打算出手的,她在凡世也不过武力稍强,还有斐的大仇未报,她没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