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上架着的锅子里,奶白的汤汁咕嘟嘟地冒着泡,鱼肉在汤中起起伏伏。
一旁的翠子婆婆正在切着葱花,虽然年纪大了,但她的手依然很稳当,一把小葱很快便切好了,甚至长短都差不多。
此时,锅里鲜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郁,靠着炉子睡觉的大橘猫阿花鼻尖微动,懒懒地睁开了眼睛。
阿花是一只老猫,在十几年前被翠子婆婆捡回来后,它便一直在翠屋住着,是翠子婆婆极为重要的家人。现在,它年纪大了不爱动弹,冬天最喜欢在火炉边睡觉,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动一动。
这不,鱼汤已经熬好了,闻着味道的老猫缓缓站起来,熟练地蹭着翠子婆婆的腿,还撒娇般地“喵”了一声。
“不行不行,现在还很烫。”翠子婆婆说着,将一大勺鱼汤盛到了旁边阿花专用的碗里。
似乎是听懂了婆婆的话,阿花乖巧地“呼噜”了几声,又重新挨着火炉趴了下来。
翠子婆婆将阿花的午饭准备好,便又往锅子里鱼汤撒下了一点佐料,这样一碗鲜美的鱼汤再加上天妇罗,就是她和那个小姑娘抚子的午饭了。
午间的温度升了不少,走在外面也不会很冷。
翠子婆婆端着托盘慢慢走向扶玉的房间,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悠扬的小提琴声也越来越清晰。
扶玉闭着眼睛,站在窗前全神贯注地拉着熟悉的曲子,那旋律温柔动听,充满了希望的力量。
若有若无的花香拂过,一曲终了,翠子婆婆在门外站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是翠子婆婆吗?”扶玉睁开眼睛,转身便注意到了和室门上映出的身影,“请进。”
“打扰了。”翠子婆婆将晚饭端进来,随口道:“刚才的曲子真好听,冒昧问一下,可以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吗?”
扶玉将小提琴轻轻放回,合上琴盒后,葱白的手指寸寸抚过上面的刻纹。打造琴盒的时候,她特意请匠师刻下了这个简体中文的签名,匠师手艺很好,“叶瑾”两个字看上去非常漂亮。
“虽然很遗憾,但是它没有名字。”扶玉说。
翠子婆婆微愣,对上少女平静至极的面容后,突然读懂了她眼底深藏的难过。于是,翠子婆婆只微笑着回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扶玉垂眸不语。
“请慢用。”将午饭放在桌子上,翠子婆婆识趣地离开了房间。
和室门重新拉上,看向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鱼汤和天妇罗,扶玉却突然没了胃口。
叶瑾啊……
她曾走过许多世界,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亲人、朋友甚至是爱人都已成为过往云烟,只有第一个世界里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少年被留在了她的记忆里,少年的音容笑貌过了这么久也还是无比清晰。
这首没有名字的小提琴曲是叶瑾是赠予扶玉的礼物,也是他的最后一首作品。
“姐姐,其实我想亲自拉给你听的……”少年遗憾而难过的声音在记忆中重现,扶玉微叹着,双手抱起琴盒将它轻轻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
院子外隐隐约约传来孩童嬉戏的声音,有积雪惊落树梢,将那一抹本就融于雪色的白色铃兰完全覆盖。
待到冬日的暖阳西斜,黄昏的夕阳消匿天边,夜晚,如约而至。
月上中天,深夜的小镇已然陷入梦乡,那蛰伏许久的恶鬼终于张开了自己的爪牙。红色的身影轻若浮云,它游走在寒冷的冬夜,沉默着,寻找着,无踪无迹,所经之处只留下了若有若无的花香。
突然,红影微停,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头直直向一个方向走去。
掠过院墙,披着朦胧的月色和雪色,一道窈窕的身影缓步走来,它伴着淡淡的花香而来,在清冷的月光下露出一张娇若玫瑰的脸。
是花。
深夜的旅舍安静而黑暗,睡在翠子婆婆房间的老猫阿花动了动耳朵,似是被惊醒。只是,当红色的裙角摇曳着,□□的双脚走过阿花身旁,一朵纯白的小花落了下来。它轻轻地飘落着,还未落地便化作了无数光点四散而出。有的飞入阿花的鼻子,直叫还未完全睁开眼睛的阿花又重新睡过去;有的随着一只苍白的手抚平了翠子婆婆紧皱的眉头;有的飞出了窗外……
于是,不止阿花和翠子婆婆,这群旅舍的所有人都在光点的作用下陷入了深沉的梦境。
除了扶玉。
随着鬼的气息由远及近,穿着鬼杀队制服守株待兔的扶玉睁开了眼睛,当和室门映出一道清晰的人影,扶玉利落地起身坐在了床边。
门被打开了,它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却不曾带有任何恶意和杀意。
无疑,这是扶玉见过的最漂亮的鬼。厚而直的乌发长至脚踝,末梢坠着嫣红,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漂亮却无神的黑色眼睛,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唇,再配上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肤色,这只鬼看起来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但……这只鬼小姐未免过于寡言,来便来了,却只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是怎么回事?
“我看不到你的心。”花突然说道,柔媚的声音却充满单纯之意,她歪着头似乎相当困惑,“为什么?”
扶玉微愣,再看这只鬼时目光便多了几分认真。
原本鬼越强大,吃过的人就越多,相应的身上便会背负更多的罪孽。而这只鬼……作为扶玉迄今为止遇到的气息最强大的鬼,身上萦绕的浓郁黑气中却带着一点功德金光。怎么可能呢?鬼的身上怎么会有功德金光?就算如资料所说,她是雾野町的“神明”多吃恶人,功德金光也不应该出现在鬼的身上才对。
正当扶玉蹙眉思考时,花突然上前一步,将矮了她一头的扶玉抱了个满怀,她像是餍足的小猫般轻轻蹭了蹭扶玉的脑袋,满是愉悦道:“我喜欢你的气息,让我很舒服。”
“……”扶玉大脑瞬间有些宕机,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啊,总觉得好像被救赎了呢……”花喟叹着,又将怀抱收紧了几分,饶是扶玉都不能瞬间挣开来了。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虽然扶玉暂且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花,但那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极为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