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宁佑屁股不敢落座,摆弄着案上的牡丹,冯宝川提着剑带着一身血腥进了东宫。
面色阴鸷,眼角还有一道血痕。
宁佑抬头瞬间怒了:“这特娘的是谁挠的!”
知道今天会很激烈,但不知道已经激烈到连恶名在外的冯宝川他们都敢上手!
这要是换成她岂不是得被摁在地上打,还有没有王法了!
冯宝川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皱眉避开了宁佑伸过来的手,不开心道:“除了翰林院那几个老东西,还有谁敢不要命的挠咱家。”
想起今天早上,内阁那个场面,几个老头,头脚并用,声嘶力竭的往他这儿爬,拦都拦不住,呲牙开嘴的不咬他一口都誓死不休。
逼的他差点连轻功都使了出来。
若不是为了宁佑,他早把人踹出去了,哪里会这么狼狈。
想起这个,冯宝川忍不住仄了她一眼,略带委屈:“都怪你,咱家差点被翰林院的那些老头吃了,你还不过来,帮咱家换身常服去你那个百花宴。”
宁佑被他这一眼看的恨不得飘忽忽的再揽着他回床,什么百花宴,不如她的槐花牡丹。
东宫的寝殿有冯宝川的常备衣物,宁佑刚给他系好蓝色的腰带,就见多日不见的吴允急匆匆的快步而来:“殿下,干爹,吏部尚书侯宇等人正带着群臣正往东宫殿赶,需不需要东厂……”
吴允冷着脸比了下抓人的手势。
话音刚落,随着无数声膝盖撞地,冲破云霄的齐谏刹那间冲进宁佑的寝殿:“臣等,请殿下收回成命!”
声音朗朗,可撼青天。
震的东宫的瓦片都在抖。
未等平息群臣再次高声齐呼:“臣等,谏请殿下收回成命!”
群臣谏诤,大明的独特传承。
宁佑脑子嗡嗡的抬步往外走。
阳光照着文华殿前一片俯跪的红蓝袍,密密麻麻,少说得有二百个,程度是个皇帝看了都头皮发麻的地步,宁佑也不例外,深吸了一口气:“诸位有话先起来再说。”
“请殿下恕罪,殿下不收回成命,臣有违纲常礼法,有背先祖圣贤,更有愧于明德太子,臣,不敢起。”
领头的吏部尚书梗着脖子,一动未动,身后的大臣也跟着叫道:“臣不敢起。”
冯宝川的脸色瞬间沉了,正要开口把人都拉去诏狱,宁佑伸手拦住了他。
谢泠从旁边站起来,眼神冰冷,道:“殿下既然叫起,你们不起,不也有违纲常礼法?”
“我等是为了让殿下知道何为纲常礼法,必要时刻行特殊之事!”
“那么胡大人认为何为纲常礼法?”
“哼,自然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妻妻为纲,仁义礼智信为常。”
“既然如此,这上面又有哪一条上写女子不得科考啊?”
“谢如意!你!”
“夫为妻纲,夫既为一家之主,女子若跟我等同朝为官,夫又如何做一家之主?!”另一个红袍官员立即接过话,痛斥道。
“女子科考,并不影响其夫君依旧为一家之主。比女子多学了这几千年,如连女子都考不过,我看,李大人这一家之主不做也罢,实在无用。”谢泠揣着袖子,神色淡淡。
接下来谢泠一人唾沫横飞,口若悬河,势不可挡的骂的在跪的大臣灰头土脸,口吐白沫。
在旁的宁佑忍不住朝冯宝川悄悄比了个大拇指,十分同情道:“你以前受苦了。”
冯宝川摁下她圆翘翘的拇指,小声道:“你知道就好,以后让他少骂咱家,多看别人。”
“谢如意,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口子就是给你们家谢琢玉开的,你生不出儿子来,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够了!”宁佑开口冷声。
谢泠把到嘴的唾沫咽下,退到一旁,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既然各位觉得愧对我父王,那么孤这里有本折子……”
宁佑伸手,身后的保全立即双手奉上。
她抬起眼看向下边开始切切私语的众臣,“这是当年孤父王留下的,也是孤父王一直想做却未做成的,诸位既然不想起,那就跪着看吧。”
宁佑将折子往吏部尚书面前一扔。
侯宇犹豫的打开,看了半响后,抿了抿唇递给身后的人。
一传十,十传百。
“殿下,这……这事儿需要从长计议。”
随着这一声话落,殿前突然沸反盈天了起来。
“殿下不可啊!”
“还请殿下三思啊。”
众人七嘴八舌道。
‘田赋不均,贫民失业,民苦于兼并。’张太岳认真的将这行出自他手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眶湿润。
年少轻狂,不知天为何物,自比天纵之才,只以为天地非黑即白。
上奏前那晚,恩师急冲冲将他的名字从中划去,并在同一晚将他调往胡广两地,他那时竟然还为此生气,认为恩师想独占功劳,为鸡鸣狗盗之辈。
如今想来,他何其狭隘。
他看向宁佑,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女子科考你们说有违礼法,如今革立新田亩赋税,你们又要孤三思,这次可有违祖宗礼法?!”
众人皆被她高声怒斥镇住,呐呐不能言。
宁佑平静下来,神色淡淡:“孤的令,有违礼法的不行,不有违的也不行,孤这太孙的位置……不如让给你们坐。”
群臣顿时大惊失色,“殿下恕罪,臣等不敢!”
“给你们两个时辰,太阳落山之前,告诉孤,这位置究竟谁来坐,怎么坐!”
宁佑说完,越过众臣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