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正在拍一部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戏,没来得及去砸场子搞破坏,倒是结婚那天正赶上剧组杀青宴,从来不喝酒的人醉的坐在马路牙子上撒酒疯,还没皮没脸的打了迟于的电话。
冷战以来第一次的主动联系,电话拨了一声他就接了。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在自己有意识的时候,发现已经满脸都是泪痕。
她其实很早就明白,她一直没能从白老师那件事里走出来,表面上看起来毫不在意,似乎云淡风轻,私下里自己却给自己判了终生□□,□□的牢狱是自己建的,她是个最严厉的牢头,钥匙早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
高三每一次去打游戏和上课的时候,书包里每天都揣着安眠药,回家的路上总在心里想哪一种死法能令自己更痛苦一点,更体面一点。
如果没有迟于,她没有办法撑过去。迟于是她怀里那根唯一的浮木,她害怕失去他,于是很用力的去拥抱,结果却是两个人一起沉入海底。一个已经被淹没的人,怎么能去救另一个溺水的人呢?他们终究,谁也不是谁的救赎。
庆幸的是,那天晚上他还是来了,原本穿着一身很考究的黑色西装,但估计因为走路不方便,上衣的外套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只剩下白色的衬衣。
他难得穿一次正装,居然这么好看,呵,他居然也可以穿这样人模人样。迟于讨厌穿这样的衣服,哪怕是进了公司上班,依旧还是保持着之前的穿衣风格,似乎是他对于生活,最后一点点的不肯妥协。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样清晰的意识到,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巷尽头抽烟的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拿着手电筒走夜路的姑娘了。
他们都变了,少年长大了,娶了别的姑娘,可姑娘却还在原地打转,心里放不下那个少年。
于是当他背起她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再没有犹豫。当年她不怕死,可今天却有点害怕,其实她的心没有变,她只是害怕失去他。因为情根深种,所以心甘情愿。
文紫后来面对许多流言蜚语,她站在阳台上,透过拥挤的人群,穿过茫茫的人海,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她想她终于看见那枚被自己丢掉的钥匙,它就藏在另一个世界的彼岸。
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其实没有太多的忧郁,等真正的和死亡面对面,她才明白,那些自己臆想之中的恐惧来源于未知,她根本没有多么害怕。
可迟于忽然回来了,抓着她的衣角流泪,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迟于了,他刚才开门进来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眼睛花了好久聚焦,大脑花了更久识别,好不容易才认出他来。
他什么都没有说,也说不出口,他们离得这么近,以至于文紫切实的感觉的到他的难过,他们又离得这么远,哪怕是离得这么近,文紫却根本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难过成这样。
在她看来,他们之间的爱意已经消磨光了,不然迟于不会跟其他人结婚。迟于人生中或许有很重要的人或事,可能是游戏可能是他的母亲,或许是她从未谋面的妻子和是事业,但此时此刻此地,绝对已经不再有自己。
人生里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东西,又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个亲近的普通人去放弃生命。她原本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他毫不犹豫的吃完安眠药,她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那时候,她忽然有些后悔。对于她而言,青春就像是那一场精彩的电影,她痛苦流泪,她怅然若失,可是等真正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哪怕是再舍不得,也已经到了落幕的时候。
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的脸上是湿的,伸手摸一摸,觉得非常冷,椅子正对着一个窗户,这会儿不知道被谁打开了,风刮的很厉害,像是快要下雨了。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院子里的几棵枯树,她想起刚被送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意识,但是唯一能记住的就是院子里和医院外的这几棵枯树,没有叶子,只有黑色的树干。
宁雨进手术室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文紫说的。
她说,“文紫,要记得写完那本书。”
文紫冲她扯出一个笑,说,“我等你出来。”
宁雨没有回答。
窗外开始下雨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文紫没有回头,就像是有什么预感,她觉得自己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很多人赶来了,大度都是家属,医院还是帮她通知过了,其中有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哭的喘不上气来,看起来非常难过。文紫的耳朵变得很嘈杂,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到她这里,她要好久好久之后才能平静下来,听到窗外细微的雨声。
文紫走到窗户前,将那扇透明的玻璃窗拉的更大一些,她穿的衣服不多,被吹的牙齿咯咯作响。
这场雨在很短的时间变得很大很大,最后竟然下起了冰雹,她拿起座位上散着的外套,披在身上,是刚才宁雨进去之前留下的外套,上面还带着一丝微弱的体温没有被带走。
文紫在口袋里摸到一盒还未拆开的火柴,以及半盒抽剩的烟。
她想起来,白老师病故的消息传来的那个午后,她也是在学校走廊里的窗户前站了很久。
宁雨已经被送走,南轻明走到她跟前轻轻拿过一支烟,划了一根火柴点着。
文紫第一次见他抽烟。
难得南轻明能站在她跟前和和气气的说一句话,这么多年终于打破沉默,开口第一句竟是很平常的。
“刚才宁雨做手术之前对我说”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她要去另一个世界唱歌。”
文紫想了想,不知道什么意思,她现在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弄不明白。恐怕你就算是告诉她一加一等于三,她也会说对。
南轻明倒是也没有在意她的态度,自己继续往下说,“白老师也曾经这么说过,在辞职前上的最后一堂课,讲的是一篇小学的文章,只可惜我们谁都没有去。”
文紫的眼睛动了动,“对啊,如果知道他就要离开了,我一定会去。”
南轻明大约是刚刚做完手术的缘故,面色非常苍白,倒是依稀能够瞧见几分少年时的风采,“我猜,他虽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是这句话的意思却很明白。他想告诉你,不要自责,就如同宁雨想要告诉你,生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