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午后,林青琬与李姨对桌而谈。
“这批金雕是何家游猎时讨好知州用的,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按理说何家不会突然反悔啊。”林青琬眉心微蹙,道。
李姨叹口气,忧愁道:“我今早托人打听了,何家做的是布匹生意,昨夜让张家告了官府!说是布匹用材不够干净,张家老夫人穿了他家布匹制成的衣裳,浑身红疹昏迷发热,昨夜里老了!”
林青琬愕然,又听李姨说:“何家不认,可张家闹得凶,官府硬要查,此事传出去有损何家名声,何老爷便要拿银子解决,先是陪了张家三千两,又给衙门捐了一千两,一夜之间何家织纺关了三家,染坊关了两家。”
林青琬听罢又问:“何家在锦州城一家独大,张老夫人的病是否由布匹引起尚且存疑,若何家不认,又能怎样呢?没有竞争对手,大家还是要买何家的布匹,为何这般急着砸银子?”
李姨摇摇头,道:“原是这样的,但一月前城中新搬来个晏家,也是做布匹生意的,晏家织纺里出来的布匹,花纹新,品质好,种类也齐全,一来就与何家成了死对头,且有赶超之势,据说那家的大公子晏庄犹懂经商之道,年纪轻轻便撑了半个晏家。”
一夜惊变,几家愁烦。
知意在身侧摇扇,为林青琬拭去额头汗珠,关切道:“今早小姐咳的那样厉害,还是休息几日再想办法吧?”
林青琬念着妹妹下落,林府还有几十张口等着银子,此事容不得拖延,不觉间眉心紧蹙,面露难色。
正此时,院墙外一阵敲锣打鼓之声,吸引了林青琬的注意:“怎的这样吵闹?”
“今日庙会,夜市直至三更,小姐闺阁近东街,东街集市犹盛,故而吵闹。”知意答道。
林青琬先觉喧嚣,忽又灵光一现,道:“金雕无法通过订单卖出,今日街上熙攘,不若将金雕拿到东市卖?虽不一定有买家,总好过白白等待。”
李姨犹豫道:“府上金雕向来只卖与钟鸣鼎食之家,如此自降身价,恐遭人嗤笑。”
“已经到了如此田地,若再故步自封,便是自寻死路。”林青琬认真道。
李姨知她心意已决,此法尚可一试,便不阻拦,当即安排下人置办物件。
夏夜闷热,东街集市车水马龙,人流熙攘。
“林氏金雕!”
“那小娘子生的好看,莫不是林家大小姐?”
“啧啧,林家金雕平素只卖与富贵人家,如今竟沦落到大小姐抛头露面的地步!”
林青琬立于摊前,并不介怀这些非议之声,只期盼着有人中意金雕,可惜直到子时也无人上前询问。
阿五身材壮硕,肩头架着一只敛翅金雕,在一众人的好奇观望下神色难堪,低声道:“小姐,这么久没人来,要不我们回去吧?”
林青琬摇头,只道再等等,却忽觉一阵目眩,脚下不稳踉跄向前栽去,知意惊呼一声,可一双手在她之前接住了林青琬。
“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温润的嗓音落下,林青琬循声抬头,撞在一道温和的目光中,却见其人五官深邃,眉若剑锋,目若朗星,长身玉立,衣袍洁净不染纤尘,端的是温润儒雅。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林青琬微怔,转眼见男子身侧仆从神情惊讶,才惊觉自己方才踉跄一步,以至衣衫微乱,鬓发凌散,往返雕园不及换衣,裙摆染了尘,又是一副病容,与那谪仙似的公子相比,好不狼狈。
她起身欲言谢,发髻中的乌木簪偏在这时滑出,她急忙伸手接,又被扶了一道。
“姑娘小心。”
乌木簪落在纤长润白的手掌中,那人扶着她站稳身形,方才将簪子还与她。
林青琬手心一点温热,及至知意轻唤一声,才匆匆挽起发,简单整理衣衫,正声问道:
“公子可是来买金雕?”
她只觉自个儿狼狈,殊不知这玉面郎君垂眸便见美人发簪横斜,墨发微散,大抵是久病初愈,不耐燥热,双颊微红,双眸氤氲,竟是片刻间晃了神,听得林青琬问,才强定心绪,温声应道:
“是如此,家父喜猛鸷,不知这金雕价格如何?”
林青琬略略思虑,决定说实话:“不瞒公子,这只金雕染过鸟疾,现下转好,三五日内可痊愈,先前卖价一千两,公子喜欢,便可折价七百两,卖与公子,此后三年有疫病,皆可送回林氏无偿医治。”
见那人不言语,似是考虑,林青琬又道:“园中还有金雕十二只,共七雄六雌,若公子一并购入,则每只要价五百两,此后五年疫病,送回林氏无偿医治,金雕每年一产卵,林氏可助其孵化。”
那人目光从她身上移至金雕,又从金雕身上移回,林青琬欲再开口,听得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如蜻蜓点水,林青琬却猛地反应过来:
她太过心急,只知一味自降价格,却忘记若斡旋几番,或可将金雕以更高价卖出!
事已至此,林青琬暗自懊恼,李姨来也许更好,却听那人道:
“姑娘心诚,久闻和州林氏善育金雕,今夜得见,甚觉喜欢,姑娘所开条件实惠,但十三只金雕数量太多,家父仅供赏玩,并非用于打猎,府内恐难养。不若如此,七百两一只,购入一双,至于疫病产卵,一如姑娘所言。”
林青琬被他绕的有些发昏,一时间也难盘算到底谁得利,不由得诧异此人瞧着温润,却颇懂斡旋之道。
即便如此,林青琬亦知仅一双金雕完不成系统任务,也供不起雕园资金周转,思绪一番,想再做商量:
“一千四百两一双,实属有愧,看公子是富贵人家,兰芝玉树之友想来颇多,若公子携友人共同买下金雕十三只,则每只三百两,保三年疫病,至于产卵一事,林氏愿协定价格,到时回购金雕卵。”
这般她既能卖出金雕,又不必担心全数卖出后寻不到新的配种金雕。
话说到如此地步,任谁都听得出她求数量,虽不明为何如此,那人还是笑道:“初至锦州,无甚亲友,姑娘应当知道生意场上讲求情愿,你情我愿,买卖才成。”
林青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