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荇确定不会闻错,对香味她比旁人敏感数倍。
在制香一道上,颇有天赋,更何况是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根据古籍调试改良的雪中春信。
从焚香到现在已过去了两个时辰了。
而香味要熏染的时间足够长,侵染入衣物里,才能做到经久不散。
下船前,她已重新更衣梳妆,这味道不会来自于她。
林瑾荇站在马车边,目光如炬的看向来往的人群,试图寻找着。
“姐姐,怎么了。”坐在马车里的林钰环,探出脑袋,睁着大眼睛,好奇的寻问着。
林瑾荇微微摇头,收回视线后,又恢复淡然的样子,上了马车。
“焚香时有人?那昨晚呢?会是同一人吗?他为何在我房内?偷窃?寻仇?”
林瑾荇闭目沉思着,回到郦京本自己本就心神难安,又遇此事,让她更加烦闷。
而一旁的林钰环却兴奋的要紧,一边吃着下人买来的梨酥,一边悄悄支起车窗一角,向外好奇的观察着。
生于岭南,长于淮阳的她,自然没见过南方京都的繁华。
更何况马车现在正路过最热闹的坊市。
身为闺阁女子,外出都受限制,要么就是去寺庙祈福,要么就是去参加各种宴席,品茶作诗。少有能看去首饰衣物铺子上转转,也只能坐轿子近,坐轿子出。
而坊市里,貌美的胡姬,在路边酒肆里肆意的跳着回旋舞,穿着各异的人群在跟着和歌。
热闹声、吆喝声、叫好声…
声浪嘈杂,人群鼎沸。
不同于她以往所见,咿咿呀呀的胡琴声,脚边叮当的响铃,扬起的裙摆,都带着别样的风情。
直到被林嬷嬷逮了个正着,她才念念不舍的阖上车窗,连手上的梨酥都没有了滋味。
小声咕哝的,忍不住向闭目休息的长姐问道,
“姐姐,我们这是路过了哪,看着好有趣。”
对方恍若未闻,林钰环也不敢多言,她在家就怕两人,一是特意被母亲请来管教她言行的林嬷嬷。二来就是自己的长姐。
从四岁第一次在淮阳见她,林钰环喜欢这个玉人似的长姐的同时,也一直有点惧她,哪怕她从未对自己说过重话。
她讪讪的闭了嘴,哀叹了一下。
“六巷坊”,
林瑾荇睁开眼,开口道。
“为何街上的楼宇都很奇怪,是何人所设?还有这些人的眼睛是蓝色的?”
看到长姐搭话,林钰环有点受宠若惊,叽叽喳喳又说了一大堆。
“六巷坊这是当年明贤太子所建,他致力于打通向西邻延海各国的商贸。”
“明贤太子?”
林钰环有点激动的重复,传说中的人物,夫子都说他是君子仁德。
虽已逝世多年,但仍有有无数人为他早逝而感怀。
这六巷街竟然与他有关。
林瑾荇被她的话打断,目光扫向自家幼妹,似再询问,是否还要继续听下去。
林钰环连忙闭嘴点头。
“不过还未建成,后来在平定西海关之乱时,太子于甲峡谷被刺身亡。陛下震怒,下伐与当时主谋的西方国之首于田。郢朝二十八年,于田被原定西王所灭,随太子去世,这里的建造也被无限制搁置。
“直到一年前,现太子奏请陛下重开商贸,组织重修坊市的同时,也继续推进与西方他国的商贸往来,也因此来往的商贩开始聚集于此。”
林钰环有点难以置信,一个坊市牵扯出这么多的大人物。
“已故的明贤太子,被削藩的定西王,前太子的亲弟弟。”
她默默数着这些人物,让人唏嘘也让人惊叹,最后也只感觉,
…郦京真是个热闹的地方。
林钰环眼里有着跃跃欲试的期许。
林瑾荇冷眼旁观着她的神情,
…这是在期待?
她眼里是看透一切的漠然,
姑且也算种幸运吧?
未曾亲眼见过,当年玄昌门之变下风声鹤唳的郦京。
那满城弥漫的血腥,那高挂起的头颅…
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权利的几经更迭,高门的兴盛与覆灭也只是弹指一挥间。
家族的未来尚且风云难测,而仅能依靠家族而立身的女子,那更是轻如鸿毛。
从被舍弃,被放逐,被拾起…风雨飘摇,从来完全由不得自己。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着,车外是渐渐的喧嚣声逐渐沉寂了下来。
“嘎吱”
车轮碾过地上的碎石,让马车里的高氏身形一晃,她拉着身边的老仆的手,神色不宁,
“阿努,你…有没有觉得…,这六丫头的眉眼与…”
老仆连忙“嘘”了一声,阻止她后面要提到的人。
“老夫人,不喜再说这些。大师说过,说得越多,孽缘越多,对谁都不好。”
高氏摸了摸手上的玲珑五骨佛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紧接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似又回忆起什么,连忙低声吩咐道,
“回府后,你避开人去那查看一下,那…日又要到了,我总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