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自己的母亲、父亲站在正堂,一位宦官手持册书立于堂中,对着自己的父亲倒是笑得格外友好,甚至还有一点谄媚。
而正堂里的人听到了脚步声,下意识转头,便看到缓步而来的衣照雪。
只这一眼便让宫中见惯了美人的殿中监也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天地为何物,陪伴着圣人走过血雨腥风的殿中监竟然愣了好一会才勉强回神。
“这位娘子便是侍郎您的嫡女?”
圣人贴身的殿中监周卫轻轻咳嗽一声,又忍不住多看了衣照雪一眼,却又觉得心惊胆战,他怀揣着册书,连连赞颂着衣照雪,终于走到了正堂的衣照雪面无惊色,这幅宠辱不惊的样子被周卫看在眼里,心中的敬重又多上了几分。而一旁的衣观听着周卫的赞美,眼皮狂跳,看着自己生得亭亭玉立如竹如玉的女儿,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不会吧……圣人当时说过……
衣观尽力安慰自己,白皙俊美的面容微微发青,可这种自我安慰在周卫开口的那一瞬直接被打破。
周卫在花团锦绣般夸了又夸衣照雪后,端肃起面容,打开了册书,沉声宣读起圣人御笔:
“……门袭轩冕,家传义方,柔顺表质,幽闲成性,训彰图史,誉流邦国,正位储闱,寔惟朝典。可皇太子妃,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①
衣照雪虽然在早有预感,但在听完这册封自己为太子妃的册书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徐婉秋同样转头看着自己震惊且茫然的丈夫——你当时不是说绝对不会入宫吗!
徐婉秋忍耐着直到送走了周卫后关上家门才发作:“夫君,你不是说,圣人不是应允了不聘礼阿琼入宫吗?”
曾信誓旦旦在自己妻女面前立誓的衣观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恍然,一时间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徐婉秋一时间心如刀割,心知尘埃落定再也无力挽回的夫人抱住自己的女儿,一时间眼泪险些掉下来:“阿娘的阿琼……怎么,怎么最后是你!”
徐婉秋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女儿嫁入皇家,这些年也从来没有教导过入宫的知识,可谁知道临了临了!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就要嫁给太子了!
向来儒雅温和,雅言崇明的衣观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圣人当时确实,确实是答应我了……”
衣大侍郎心里也有一股火气,周围的丫鬟侍从早在周卫离开后就被徐婉秋身边的大丫鬟带下去了,一家人走入了内室后自己倒上牛乳想要压一压火。倒是切身相关的衣照雪却是格外平静,她先是抬起手擦一擦徐婉秋眼角的泪水,随后看向自己的父亲,缓声道:“阿耶不应该这么惊讶,那毕竟是圣人,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衣照雪这句话听上去是在开玩笑,可语气里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反而有一点冰寒。
衣观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女儿的意思,这是在说圣人不要脸呢!!
他连忙咳嗽了几声左右看了看,衣照雪懒懒道:“放心吧,外面没有人,阿耶。”,她凝视着自己的父亲,看穿他的愧疚的衣照雪平静道:“阿耶,这不是你的错,而且仔细想想,太子也挺好的。”
太子谢明庭的名声极盛,哪怕是一贯对这些不留心的衣照雪也不止一次听闻太子如芝兰玉树、玉山上行,无论是相貌还是品行都堪称人中龙凤,传闻中爱慕这位太子的贵女更是不计其数,先不谈那些品行能力,至少太子确实是一位极为出色的美男子!
衣照雪想到这里,咂舌感慨一句:“至少东宫殿下他……生得非常俊美,比我堂兄介绍的那个歪瓜裂枣强多了。”
这么想的话……其实她也不是很亏?
本来夫妻两人还是一副愁云惨淡的表情,听到这句话倒是都失笑连连,徐婉秋不无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选择夫婿不能只看……”
“哎呀我知道的阿娘,不能只看脸。”衣照雪挽住了自己母亲的手臂,对着旁边的阿耶甩了一个眼色,“但是太子至少不是绣花枕头,您这样想,怎么也好过把我聘给宁王吧?”
本来还沉浸在悲伤的徐婉秋被自己女儿提出的这个可怕的猜测刺激清醒了,倒是衣观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揉了揉额头:“不会的,圣人又不想结仇,怎么会把阿琼赐给宁王?”
衣观能在圣人前得偏宠倚重多年,自然也了解圣人,理智回笼的衣观垂着眼:“大概就是上一次阿琼入宫拜见贵妃的时候,我记得阿琼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圣人。”
他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衣照雪此刻沐浴在阳光下,越发显得美丽濯濯、丽冠群芳,就算是衣观一瞬间也被闪了闪眼:“圣人应该是见到了阿琼后动了心思。”
圣人的身上有个很矛盾的特点——他不是好色之徒,后宫中的妃嫔基本是出于政治因素纳入宫中,但是却非常喜欢、欣赏美人!衣观还记得,圣人曾拉着自己的手几次谈到想要给太子礼聘一位美丽的太子妃,这样太子和太子妃站在一起多赏心悦目哇!
想到这里,衣观深深叹了口气,恍然想起女儿在拜见过贵妃后,圣人与自己的几次谈话时那种诡异的目光,现在想想那不就是心虚吗!
心虚什么?不就是心虚自己要出尔反尔装聋作哑把自己的女儿赐给太子么!
衣照雪听完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面镜子,她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己,颇为自得:“是吗?我竟然这么好看?让圣人一见面就能不顾及承诺把我赐给他的儿子?”
她倒是美滋滋地欣赏起自己的美貌,半晌,屋子里还是悄无声息,察觉到哪里不对的她一抬头,发现阿耶和阿娘怔怔看着她,一声不吭。
“怎么了?”衣照雪沉下脸色,扣下镜子,而徐婉秋摇了摇头,攥住自己女儿的手腕:“阿琼,你不难过吗?”,衣观紧跟着攥住自己女儿另一只手腕,“阿琼,阿耶可以即刻入宫为你张目。”
“张目?阿耶这是说什么呢。”衣照雪看着自己丝毫不见衰老,依旧俊美的父亲,“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我也知道,圣人这是看重您、依仗您,才会礼聘我为太子妃。”
她这样懂事,反而让衣观越发心酸,他一只手捶打胸口的位置:“阿耶知道,可要把你、把你送到宫中那一眼望到头的地方,阿耶怎能不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