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凉风习习,大丫背着柴薪回到家中。昨日游徼来家里,说阿母叫她也去工地上帮工,她担忧阿母遇到了什么难处,所以打算明天一早就去。临行前,她要先安排好瘫痪在家的阿父。
来不及休息,大丫先是将柴薪堆放好,然后又拿着竹筒向灶台里吹起,原本被藏在灰烬中的火星被缓缓唤醒,她趁机往里面塞干草,直到火星被引燃,才添了些柴火,将家中存下来过冬的麦粉翻出来。
阿父无法自理,她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先给他炒些麦粉,放在手边,吃的时候只需要加些水就可以了。
“阿父,我明早走的时候再给你换草垫,这些是炒好的麦粉。水就在你手边,到时候要吃饭了,你就拿水冲一下。”她抱着装粮食的罐子,摇摇晃晃的从一个的小门钻进寝室。
此时贫民的住房并不分什么卧室厨房,灶台就在榻边上,用一堵土墙草草隔开,防止烟灰飘到榻上罢了。李仲看着自家的女儿,叹了口气,“大丫你也莫操心,阿父虽说不能走,但手还没废。你且安心去找你阿母,家里的事有里正他们帮衬,不会出岔子的。”
大丫抹了把汗,又检查了一下,“旁人到底不如自家人贴心,我去看看情况,若是不用住在工地上,就尽量两日回来一次。”
李仲抹了把脸,“你还没到服徭役的时间,只算帮工,若是管事严苛,你就和啬夫说说,赶紧回来。”他现在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支撑家里,让妻女如此劳累。
翌日清晨,大丫收拾好物甚,给阿父灌了一壶热汤,才背着给阿母带的衣物飞奔出门。李仲在她身后高声嘱咐道,“大丫,慢些——看着点路,莫摔到!”
秋风吹过大丫的发梢,有农人也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里门监打着哈欠给大家开门,看见大丫一路飞奔过来,连忙招呼着,“大丫,慢点跑!工地离咱们不远,不用着急!”
“谢谢里门监,我阿父就托付给你和里正了!”大丫边跑边说,对着打招呼的乡邻招招手,然后钻过人群,向田野间奔去。昨天晚上里正来家中,偷偷嘱咐她,乡里的啬夫也托过话,说是只要认得几个字,能帮上农官的忙,每日就能多得几钱精盐。
她阿母叫她去,恐怕也是为了这事。大丫在心里盘算着,今天早上她就能到工地,若是直接上工的话,不仅可以赶上朝食,还能立刻领到工钱。一想到这,她的脚步就慢不下来,她先前去乡里给贵人家做书童的时候,找疾医打听过,阿父的腿并非完全没救,若是能找到殇医,说不定还能站起来。她多干些活,到时候把盐攒下来,都拿去给阿父看病。
“大丫,是李姑家的大丫吧?”等快到工地的时候,大丫被一个一身短打的汉子叫住了。
大丫停下脚步,警惕的退后了一点才问道,“我是附近李家的,有什么事吗?”有的人牙子买不来奴隶,就会把乡中的孩子骗走。
汉子爽朗的笑了起来,“那就没错,大丫连自己乡里的啬夫都不认识了?”
大丫这才靠近了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下老汉,然后才犹豫的说,“是李叔?”在得到来人的肯定后,才松了口气,“李叔你去服兵役之后,我可就再也没见过了!莫怪我认不出来。”但也没立刻靠近。
直到大丫看到干得热火朝天的众人,才腼腆的往李啬夫身边靠了靠,黑黢黢的小手紧张的揉搓着衣角,“李叔,我认得几个字,能写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管事满意啊?”
李啬夫挠挠头,“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管事的年纪也不大,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我把你安排她身边去,定不会让你饿着!”
大丫是冲着能多挣盐钱来的,听到李啬夫的话,顿时有些失望的底下了头,李啬夫拍拍她,“就算是管事不多给你工钱,到时候我每隔两天,就放你回家一次,你和你娘省点口粮,带回去给你爹也是好的。”
李啬夫先带着大丫去找她娘。河堤边上,木匠们正将原木削成需要的形状,几个民夫扛着巨大的圆木从两人身边经过,沉重的喘息声和口鼻间喷出的热气,甚至吹动了大丫的发辫。再向前,另一群人正在清理河道,淤泥、水草和腐烂的木叶都被堆在一旁,等待着人运往它处。
听啬夫解释,这些都是要沤在粪坑里,到时候要春耕翻地的时候,搅进田里肥地。
“所以,那个也是助农的吗?”大丫有时候也去地里捡粪,施在自家田里,虽然效果不太明显,但对这些倒是颇为熟悉。她指着河堤上众人缓缓拉升的几个庞然大物,怯怯地问道。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数十名民夫拉着纤绳,喊着号子,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艰难的挪动,而纤绳的那头,一个巨大的□□缓缓从河中立起,带起的水花倾泻而下,给周围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大丫打了个冷颤,一群匠人顶着水雾冲进河里,在底下捣鼓了一阵后,挥手招呼着堤坝放水,他们则手忙脚乱的爬回岸上,随着□□开始转动,竹筒顺利的将河道里的水抬高,又按照预想倒进挖好的渠道,清水源源不断的向田间地头奔涌而去。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李啬夫也难得露出了笑容,“那是管事下令修的筒车,可以抬水至岸上,若是能建到咱们里,日后浇地就不用去远处抬水了。”
“我可以学怎么建那个吗?”大丫瞪大了眼睛,扯了扯啬夫的衣角,高声问道。
这时刚刚拉纤绳的民夫们都休息了,听到小丫头的问题哈哈大笑,“丫头,那可不是你这种贫民小孩能肖想的,得是管事那样的贵族,才有机会学。”贵族们垄断着很多知识,即使是私塾的先生、女士们(1)有教无类,也不过是学些书典礼仪,至于占卜、观星和兵法之类的知识,平民是很难接触到的。
而民夫们则认为,这种高效的筒车是卓玖自家族学来,不然她一个小孩子,哪里能会这些呢?
大丫不服气的撇撇嘴,想要反驳回去但又不知说什么,只能大声说,“那我就先和工匠们学!总有一天能学会的!”
“你个死丫头,说什么呢?”这时,李姑从人群中挤进来,揪着大丫的耳朵,高声打断她,然后又向周围的乡邻连连道歉。
“用木颇耗气力,小家伙你还这么小,若是勉强自己,恐会受伤。”此时,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