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柏林大学(2 / 3)

“我还以为他们要用占星来算敌人的军舰呢。”想起上次潜艇的事,我随口这么一提。父亲书写的“沙沙”声停顿了片刻。

我在旁边看书,过了一会一张纸飘到旁边地上,我捡起来,父亲接过纸页,没有马上伏案工作,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手。

我在看一本《瑜伽经》,因为海因里希提到了瑜伽,我开始在这方面留心了。

他迟疑着,“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情绪温和多了,但似乎更有主见,我不知——”

眼看着我改了性格,他应该也挺纠结的。我应该做个解释。

他又说:“其实,你以前的性格过于叛逆,我是知道的。我也有责任。因为我一直愧疚,心想如果不是你母亲过于温柔顺从,也许她不会病了也不告诉我,导致后来猝然离世。于是到你的时候,很少约束你——”

“父亲,你不觉得之前的教育有些失败,治标不治本吗?”我接口说,“你不希望我太服从,结果我虽然在家里闹翻天,但是对N粹的一套却全盘接受,从不怀疑。”

“我以前对你是陪伴不够,教育不够。”他摸了摸鼻子,“我也研究过教育学,但那些理论在你身上也不管用呀……”

“落水后的这些天,我把自己过去的问题看了个清清楚楚。我只是突然间长大了。也许,心理学对分析自己是很有帮助,要感谢我的专业。”

父亲微笑了,“当初让你学这个,你还和我闹了半天,说要退学到国防军里当铺助高炮手,再不行就学护士,去战地医院。”

就我,还高炮手?

“我要当了高炮手,德国自己的战机只怕要多蒙受些损失。”

父亲呵呵笑起来。

他催我去睡觉,见我把书夹在胳膊下面准备拿走,就说:“别看这种书了,年轻人先用心生活。”

“我不看,只是带回自己屋里,明天看。谢谢父亲大人关心。”我道了晚安,走出他的房间。背后传来抱怨,“说话是好听多了,该不听的还是一样不听。”

几天后,我在一个讲座上昏昏欲睡,这里原本安排的是量子物理学讲座。之所以来听,并不是我对物理有多感兴趣,而是主讲人是诺奖得主海森堡教授。

不得不说,二战前德国的科学十分强大。强到众星云集,占据西方科学界半壁江山的程度。海森堡就是这众星之一。他是伟大物理学家玻尔的弟子,同为量子物理界的泰斗。所以来听讲座纯粹是“学术追星”,想瞻仰一下大神。

没想到讲座临时取消了,失望的学生们开始八卦。

“他之前一直不对那些you太教授表态,这次肯定是被除名了。”

“胡说!他这么重要的人,整个欧洲找不到第二个。他一定是为帝国效力,要组建新的实验室,开发新武器去了。”

这时候,另一位老师进入讲座会厅,于是,一场关于雅利安人种学的讲座开始了。

我睡意最浓的时候,糊里糊涂间听到老师正讲解雅利安人种的来源。他说,人类某个时期中最有智慧的主宰人种的是金发碧眼的雅利安人。这个年代的是幻灯片是一台投影机,用灯箱和塑料片在墙上投出画面文字。这时,白墙上投出的是一个歪七扭八的金发人,在一片雪地上。

“他们最早生活在极北之地。”老师解释道,然后又换了一张幻灯,这回投出的是一个类似wan字符号,但四臂呈圆形弧度。

“这是图勒协会的标志,我们的结论就是他们最初研究的。”

父亲的朋友们争论时似乎也画过这个符号。我恍惚间怎么记得自己还看过一本书,里面也提到类似的东西……我正拼命回忆,老师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了。

“这位同学,请站起来回答问题!”

旁边的人看我,不会是我吧?

“对,就是您。”这位严肃的男老师说,“刚刚讲到的雅利安人的高贵来源,请复述一下。”

我早就吓清醒了,刚刚困意朦胧间听到的东西,到也有点印象,应该能大差不差回答出来。只是为什么我好像关注错了要点,怎么总觉得这老师提到“高贵来源”这几个字的时候,那语调和表情实在是让人作呕——

正胡思乱想着,右边的男生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他也是我们心理系的。

老师注意到了他的笑声,厉声问道:“您在笑什么?”然后示意我坐下,点了那个男生站起来。“您对刚刚讲的内容有什么疑问?”

“有。”那男生想了一会朗声说,“您提到的这种说法我是看过的。它们来自一个‘图勒协会’。这是个通灵学会,从通灵中获得信息,认定了雅利安人在世界某个时间阶段是统治者。但我认为,通灵协会的资料很难做为真正的证据。”

他说得挺好的,我也认为这种资料不好放在大学里。再说,哪怕曾经统治是真的,非洲人也曾经主宰地球,怎么不见他们出来声称优势?

这男生刚刚发笑,应该就是为此。他敢当面质疑,挺勇敢的。

“您——说——什么?”老师那寒霜般的面孔一步步逼近来。他每一步都带着不容挑战的决心,使人感到他肩上担负的不是个人威望,而是一个国家的威权。

男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身体摇摇晃晃,“我是说,这些是我个人的想法……而且,这作为心理学研究也是很有价值的。”他大约也后悔自己鲁莽,现在是退了一步。

“这是我的讲台,没有您发表个人想法的余地。”老师冷冷地道,“等您能站在我的位置上,才轮到你发表想法。——不过我很怀疑,您是否会有那一天。”

男生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这个讲座后来,他就站在那里,老师没有让他坐下。

第二天他没有来上学,我向人打听,同学说他被要求退学参军了。

“这种事没有人报上去是不可能的。”跟我说话的那个女同学理所当然地说。

我心中一凛,当时要不是他被点名叫起来,我回答问题时会说什么?让我完全放下客观去吹捧什么优势种族,我还真做不到。

放学离开时,我回望这所曾经伟大的学校,已不复刚来时的激动。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