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深,越来越广。
一片虚空。我首先感受到宁静的寒冷。这寒冷并不是现实的寒冷,它是一种“冷静”,在这片冷静中,人们的冲动和冒失会逐渐冷却。
这片虚空也是黑暗的,黑暗而温柔。这是一种包容的黑暗,它让所有日光下该存在的和不该存在的,都存在。
在黑暗中,开始闪出点点星光。
这是什么?
是人的意识。有一些理解来到我心里,告诉我,这些星点之间有无数连接,像一个星光的网。有些连接稀疏,有些连接紧密,对应着关系的远近不同。
对,我似乎见过这张网,就在我告诉阿尔伯特我来自哪里的时候。
这些连接和关系,都与时间和空间无关。远古之前的人,和万里之外的人,只要你和他们有关系,就会建立连接。
这种连接是意识的,也是能量的,受到情绪和想法的影响。
星光淡去,我离开了冥想状态。
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要怎么做,但心,静了下来。
我明白之前我的想法行不通。告诉他未来,劝阿尔伯特调离,是不可能的。这违背了他军人的荣誉感,也和他绝不逃避责任的品行不符。
我明白焦虑不但于事无补,还会传递给思念的人,影响他们的状态。最好的办法是停止胡思乱想,调整心态,耐心等待。事情远没有到最坏的程度,我只是承受不了自己对未来的了解所带来的心理折磨。
接下来,新闻里的胜利还在继续,我每天都要花一些时间冥想,化解内心压力。可还是时常行走在崩溃的边缘。
有一天放学后,我来到离家不远的邮局。邮差刚刚跨上自行车。
“埃德斯坦小姐!有您的信,前线来的。”他一脚撑地,叫住我。
我就在路边打开信,先看到一张照片。他们在冰雪中行进,阿尔伯特军装外面套着白色的伪装服,在坦克旁边回头,被相机捕捉。我呆呆地注视着照片,这场景和我梦中何其相似。
有个提一小袋土豆的老年男人刚买了报纸,就在我旁边扫了一眼头版,自言自语说:“基辅战役我们不是胜了么?为什么最近再没有什么好消息?”
另一个买了包菜的太太刚从邮局出来,对土豆先生说,“也来给儿子寄衣服吗?您听说了吗?我姐姐的儿子回来说,俄国人没有那么弱,他们现在开始反击了。”
“他们现在是苏联人,”土豆先生说:“戈培尔博士说过,只要打过去,他们自己就会推翻斯达林。”
“什么苏联、俄国,都是一回事!”
“不一样不一样,”土豆先生摇头道,“苏联人被斯达林害惨了,他们盼着我们德国士兵过去呢!”
“鬼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儿子在那很辛苦!”
我在学校也写了封信,还没投进邮筒。一手握着照片,一手在包里翻找。
包菜太太走近我,指着我手里的照片,“看这姑娘的照片,和我儿子寄回来的差不多。就是这样,他们那10月初就下雪了。”
“是的,10月就下雪!蛮荒的地方!也只有东方的野蛮人愿意住在那里。不过,我儿子没在东线,谢天谢地。但我邻居的儿子在那,听说已经阵亡了。上帝保佑德意志!”土豆先生说。
我深吸一口气,把照片放进信封。真不愿意再听他们评论了。
“您能说点好话吗!”包菜太太大声说,“您看您对着别人的照片指指点点,说什么阵亡不阵亡的!姑娘都要哭了,快道歉!”
土豆先生脱了鸭舌帽,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稀疏的头顶。“这位姑娘,您……要不要,我这有几个土豆——”
“人家像缺土豆的人吗?”包菜太太劈手抢过他手里的土豆,放进了自己包里。“一句暖心话都不会说,那还是少说两句,回去吧!”
我用手套擦了眼睛,把信投进邮筒。就在这时候,有一只手及时捉住那封马上滑进邮筒的信。
“能把信,直接给我吗?如果我的名字,在上面的话。”一个记忆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