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归家,两人自然小心翼翼,秦昭快步朝前,行走如风,任凭身后人如何唤,她依旧岿然不动。
“怎么,在裴家公子面前进官府大狱,你面子上挂不住了。”叶向洵依旧笑呵呵的,一副没心肝的模样,毫不在意地往秦昭心上捅刀子。
秦昭猛然停下步伐,深吸一口气,回身狠狠瞪了他一眼:“谁要你在他面前多嘴。”
夜风吹过,掀起两人的衣袍,月光之下,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
叶向洵抱胸而立,昂着脑袋轻笑出声:“原来你是在意这个。”他往前走了三四步,微微低下头望着秦昭的眼睛,“这件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裴家公子不喜欢你,你如今在他面前立上我这样一个玉树临风的未婚夫,岂非扬眉吐气?”
秦昭直愣愣地对上他的目光,眼睫一掀,满是不悦:“你,玉树临风?”
“比起他,我难道不是更风流倜傥些?”
秦昭懒得再同他多讲,踢脚踹了他膝盖一下,折身就要走。
不料叶向洵面色却忽然白了下来,他哐当一声跪倒在地,闷哼一声后额间渐有汗滴渗出来。
秦昭一愣,忙不迭跑回来,歪着脑袋去看叶向洵几乎要垂到地上的头:“你,你别不是装的吧?”
他咬咬牙,呼吸声愈粗,缓了一会儿,竟又笑出声来:“怪不得裴家公子不喜欢你,他也怕你踢他腿。”
秦昭见他还有心玩笑,只道自己刚才的担心真是太过多余,她立时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叶向洵趔趄着跟上来,抬着手喊她:“你别忘了,崇明湖游舟,你得带我去!”
秦昭房门一关,叶向洵鼻尖差点砸在门板上,他抬手拍了两下,房门忽然敞开,当中飞出的请帖张牙舞爪地拍到了他脸上。
啪的一声,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又合上了。
叶向洵将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曲,将请帖拿下来放在眼前端详。
他两根手指轻轻捻着请帖的纸张,愈来愈重,愈来愈重,撕拉一声,纸张破了一个角,他才回过神来。
回到房中,叶向洵轻轻撩起裤管,只见他肌肉遒劲的左腿上爬着一道狰狞可怖的长疤,他出神地望了一会儿,手脚娴熟地从枕下取出药油,轻轻揉起来。
他目光随意扫过屋内,视线却缓缓停在一处地砖的缝隙上,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揩了一下。
鲜红,刺鼻。
*
八月初五,金桂飘香,平阳公主于崇明湖畔设游舟会,京中青年才俊争相前往。
叶向洵一面整理仪容一面跨出门槛,却被立在门侧的秦昭吓了一跳。
她一改往日胡乱随意的装束,似乎是细细打扮过,五色彩绣的蜀锦罗群,是她平日所喜的艳色。惯常张扬的发丝也被仔细收拾过,妥帖地挽了个单螺髻,上头点缀着扑闪扑闪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秦昭正不耐烦地踢着地下的石子,抬眼见叶向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下巴朝门前停着的马车偏了偏,没好气道:“走了。”
叶向洵顿了一会儿,折身钻进了停在秦昭马车后的一辆牛车。
秦昭迟迟不见人上来,撩开车帘才发现这人早没影了,不禁蹙起眉来。
“姑娘,叶公子在后头的牛车里。”
秦昭无法,想起今早王又容在她耳边唠叨了三四遍的话,一咬牙跳下马车,泥鳅一样钻进了叶向洵车里。
她本挨着叶向洵坐定,顿觉不妥,立时往旁边挪了一点,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质问道:“为何不坐我马车?”
叶向洵亦不看她,语调也平得听不出一丝情感:“我不坐马车。”
秦昭听完,想起见到他在旬阳街上被杀那一次,是了,他那时便坐的一辆装饰得花里胡哨的牛车。
“我以为你不去了。”叶向洵道。
“请帖上写的我的名字,我为何不能去?”
“想来是裴家公子也去。”
“与他无关。”
“花枝招展。”他轻哼一声。
秦昭咬着后牙:“衣冠禽兽。”
正在这时,牛车忽然颠了一下,车厢顿时抖动起来,叶向洵身子一歪,肩头正打在秦昭下巴上。
秦昭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他推出去,用眼神警告此人不许再靠近。
叶向洵清清嗓子,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又往另一边挪了挪,时不时撩开车帘望望外头。
“哞——”
牛车又开始晃动起来,秦昭下盘不稳,猝不及防地朝叶向洵那边歪去,脑袋滑过他的肩头,半个身子都扑到了他腿上。
叶向洵望着面前原本油光水滑的发髻炸出几根发丝来,悬着臂一时不知从哪里下手将她推出去。
秦昭此时脸都要绿了,她一用力,猛然起身,不料珠钗却勾住了叶向洵的腰带,她挺直了身子,妥帖的发髻里却跑出来一缕发丝。
她拈起头发望了一眼,顿时如临大敌地环顾起四周来,早知道她今日就不簪这么多钗子了。
她正手忙脚乱,面前却递过来一盅小小的桂花油,过了一会儿,又有另一只修长的手递过来她的珠钗。
秦昭抬眼顺着他手望过去,只见叶向洵面色上没有太大的起伏,身子却有些微微的颤抖,显然是在憋笑的模样。
秦昭摸索着将发髻处理妥帖,这才舒了口长长的气。
她将身子探朝前,拉开车帘,对着车夫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车夫闻言呵呵一笑:“哦!姑娘,是前头有中尉营抓捕贼人,横冲直撞的,一下子避不开。”
秦昭点点头:“既如此,您小心些。”
“好嘞!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秦昭缩回车里,忍不住偏头去看叶向洵,却见他总掀着车窗帘子看外头。
“你怎么会有桂花油?”
“因为我也梳头。”叶向洵侧身回来,微笑着看着秦昭。
秦昭眨巴了几下眼睛,视线瞟了瞟叶向洵膝头:“没事吧?”
叶向洵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