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眼睁睁望着木银当头给了自己一棒,沉沉昏了过去,惊讶不已的同时,又不知如何是好。
秦昭望着地上仰躺着的银发小道,沉思间拇指下意识地在另一个掌心中打转:“不如我们把她带出去吧,这里门也坏了,沈茹也不好再留在此处。”
沈梦点点头,她带着沈茹上了马车,秦昭同阿娇折返回去,将木银从观里拖了出来,谁料将将拖至门口,便是怎么也拽不动了。
她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屏障挡了回去,柔软的脸颊被压出平整的痕迹,可见此屏障将这地界分为观内观外两处,而她,似乎只能存在于观内。
秦昭同阿娇并未见过此种奇观,面面相觑,不知何解。
无法,只得找了人来修好观门,又从山下雇了几个打手守在门口,以防不测。
可想到木银高强的武艺,秦昭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约莫是想多了。
回程的马车上,沈茹神思已逐渐清醒过来,她窝在自家阿姐怀中,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秦昭身上打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昭看破她心思,便抬手拢了拢她乱蓬蓬的头发:“你想说什么?”
“秦昭姐姐。”她沈茹似乎鼓足了勇气,半晌才憋出下一句话来,“我是不是快死了。”
此言一出,马车中狭小的空间仿佛因为众人瞬间滞了一下的呼吸更加逼仄,秦昭愣了愣,这才绽出笑颜:“你胡想些什么呢?多大年纪,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沈茹默了一瞬,抬眼望了望头顶始终微微笑着的沈梦,又仰头去看秦昭:“阿姐说,你也得过这样的病,秦昭姐姐,你是怎么治的?”
怎么治的?
秦昭脑海里忽然间闪过一张叫她恨得牙痒痒的脸,无他,叶向洵此人投湖被她救起,搂着她说了一句没头没脑话。
她当时并未听清,现下似乎有了一点点印象,白川,应当是个名字。
*
一年前,镇南侯府。
分明已是子时,侯府之中却是灯火通明,说话吵闹之声不绝于耳。
“不成了,不成了,四姑娘卧房里又有那些,那些东西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侍从提着裙裳跑下台阶,差点撞在前来探望秦昭的王又容身上。
韦氏将她扒开一些:“当几年职了,做事还这样咋咋呼呼的,不成体统。”
那小侍从福了福身:“小女昨日才,才入府,是,是阿娇姐姐着我前去喊人的。”
王又容可顾不得这些,窜进秦昭卧房,见她果然不曾入睡,而是搭着两条腿在榻上摇来晃去,手中缓缓地展开一张泛黄的信纸。
“小昭。”王又容轻轻地唤了一声。
秦昭闻言缓缓抬起埋在笔画间的头颅,朝门口望去,身染恶疾多年,再好的身子也拖垮了,如今秦昭两颊凹陷,眼底青黑,向来在夜里精力无限的她,也在无热血活动筋骨了。
“三婶,你来了。”秦昭咧嘴一笑,气息虚弱,她往侧边挪了一点,抬手拍了拍身侧的锦被,“你来这坐,有封信呢,你也瞧瞧。”
小侍从立在一旁,手还是颤抖的,原来京中传言果然是真的,这秦家姑娘病果然怪异。
方才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就在,就在榻尾,无缘无故地便起了一道浮在半空的小火,招摇又跳跃,她急得立时就要去端水。
却见四姑娘汲着鞋子走过去,缓缓用手捏住了火焰,不一会儿,那火焰便往远处退了下去,她指尖赫然就是一张发黄,写满小字的信纸。
而后,四姑娘又如法炮制地从又忽然窜出来的三四团火里取下来几沓纸钱,一个小纸人。
那小侍从如今站在这里,纵使周围再怎么亮堂,整个人的脊背都是发凉发毛的,她只觉得这卧房鬼气森森,交叠在腹前的手不由地颤抖起来。
秦昭将信纸抖了抖,轻声念出来。
“白川亲启。”
她摇了摇头,面容中满是不解:“三婶,你说这白川究竟是谁,为何给她的信总出现在我这里。”
王又容望着那密密麻麻的字,只觉得头疼,她揪着信纸角落一把拿过来,又忙不迭地细细折起来,走到烛台边上。
信纸瞬时燃了起来,不过这次,真是的的确确化作灰烬了。
秦昭往后仰了仰身子,将双臂枕在脑后:“三婶,其实那写信人也挺有意思的,他这次在信中所言,是希望这个叫白川的女鬼投个好胎,我倒是瞧着他这回到是大发善心说句好话了。”
王又容又立时将那些纸人纸钱的尽数烧了,来到榻边嘱咐她:“休再提此人。”她目光变得愁苦起来,“你不许将信件中的话叫别人知晓。”
秦昭点点头,轻声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知道知道,信件落款同逆犯幼子姓名一模一样,我是有多傻才会出去说。”
她说到这里,吓得王又容立时用帕子捂住她的嘴,神色警惕地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见众人垂头立侍一旁,并无反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保险起见,王又容还是将人全轰了出去。
“我已到京郊会源寺给你做过无数场法事,怎么这谢玄还不肯放过你,他阴魂不散,莫不是如此,你才病成这番模样。”王又容在屋里踱着步,煞有其事地思索起来,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他怕不是死不瞑目,要拉个垫背的吧。”
王又容越想越怕:“这些年都不知道给他烧了多少东西,他收下了怎么也不做做人情,为何还要一直缠着你呢!”
秦昭难得打了个哈欠:“大概是他如今是鬼,做不了人情吧。”
王又容坐回来,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秦昭脑门:“你啊,快快想想,从前是不是得罪过他,明日我又请了一场法事,你若想起来,我在大师们诵经的时候给他道个歉。”
秦昭确实认认真真地思索起来,半晌她摇了摇头:“没有。”她十五岁前根本没见过此人,更遑论得罪过他。
若是得罪,也定是这个叫白川的女鬼,不然此人为何总在信中埋怨她。
秦昭拄着下巴,只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个死了五六年的人,居然还能写信,她不免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