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同叶向洵搀扶着来到一处驿馆的时候,恰巧遇到正在指挥仆从收拾行装的谢不言,不过几日未见,他已经胡子拉碴,周身萦绕着疲倦不堪的气息。
他回过身,倦怠的目光恰好同秦昭两人撞在一处。
“你们!你们回来了!”他经久暗淡的目光终于亮起来两三分,他撩开袍子快步朝两人奔来,“这几日你们去了哪里,我城里城外我都找了,就是不见你二人踪迹。”他说着,语音都有些颤抖。
秦昭望着谢不言周围来来去去,忙忙碌碌的仆从身影,心中不由疑惑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要回京城了吗?”
谢不言先是点点头,而后重重地垂下眼帘:“庆州,同我们先前所想实在大不一样,我整理好了卷宗,打算回京面呈圣上。”
叶向洵一听他此话非同小可,上前一把扶住谢不言双肩,俊秀的长眉不由一蹙:“怎么说,谢大人呢?”
谢不言听到此处,近日来压抑在心头的委屈瞬时决堤,倾泄而下,他下唇颤了又颤,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父亲,父亲他……”
秦昭眼疾手快地将他拉到身旁的长凳上,叶向洵迅速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谢不言急促地喘息着,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父亲三日前收到了一封信,而后对我嘱咐了一番什么长大,什么责任,留下几份卷宗,就离开了府衙,至今未归。”
“让你回京,也是谢大人的意思吗?”秦昭目光紧紧地盯着他,顺势又递上一杯茶水。
谢不言点头,嘴角都快要耷拉到地上了,他声音带着哭腔:“是,是父亲的意思,他临行前嘱咐我,若他两日未归,便即刻启程回京,不得有误。”
秦昭望着谢不言这副发冠歪斜,衣襟满褶的模样,也可料想他这几日不眠不休,一面要派人寻找他二人下落,一面担忧父亲同表妹,几番折腾下来,他人居然清瘦了不少。
“我们见到你表妹了。”秦昭定定地望着他。
谢不言咧嘴露出一个笑,眉间却还是紧紧蹙着:“真的?她如今在哪里,为何,为何不曾与你们同来?”
叶向洵便将他二人落崖以后偶遇宁语之同那诡异屏障的事一一道明,谢不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两边眉毛都快连起来了。
“叶兄,秦昭,其实,廷尉司一开始定下前来庆州的人选并非我父亲,而是他另一个同僚,是后来收到了表妹的信,他这才主动请缨的。”谢不言只觉得腹中翻涌起来他这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脑海中紧绷的弦一下下地跳动着,也搅得他喉咙里直泛酸水。
秦昭听完心中也不由地一凉,她从怀里摸出宁语之递给她的长命锁,郑重其事地放到谢不言掌心中。
谢不言一见,本就通红的眼眶里瞬时流下泪来,他合拢掌心,将锁紧紧握住,在心中暗暗祈祷,无论是父亲,还是表妹,都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回程的马车上,秦昭细细回想起近来发生的事,不管怎么盘算,都躲不过“奇能异术”四个字,那日夜雨崖边,紫云从天而降,而那白衣男子又是她的师弟……
秦昭扶了扶额心,只觉得头痛得很,她此行不仅没能找到沈茹,没能把谢不言表妹带回来,连谢大人也留在了庆州,不知所踪。
她只觉得自己头上顶着一朵黑沉沉的乌云,时不时闪电打雷,偶尔落些雨在她身上,一来二去,等回到京城时,她整个人虽穿着齐整的衣裳,周身却似乎湿哒哒的,气质阴郁又低沉。
还不等她缓一缓,收拾收拾行装接着回去北府书院念书,头顶那朵乌云却轰隆降下一个巨大无比的雷,将她彻底炸醒。
北府书院,停学了。
缘由如同儿戏,一月前,裴相上书圣上,直言北府书院机构冗杂,耗时长久,耽误人才,一长串的奏折笔走龙蛇写了约莫上千字,而后在末尾留下震耳欲聋的几个大字:书院误人,裁撤为上。
众人皆知,北府书院是平阳公主耕耘多年的成果,她用短短数年,在长渊建立起这个算得上井井有条的人才选拔培养机制,又花了大把力气让它晓谕乡间,使得在田边捉蚂蚱的孩童都晓得以后进北府,做大官,不可谓不呕心沥血。
裴相一纸奏折,就要将她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平阳公主如何肯罢休,两人在朝堂上论辩多日,圣上不堪其扰,近日已经托病不肯上朝了。
转机就在约莫五日前,宫中开始出现一些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平阳公主并非圣上亲女,又是拿当时战乱时产婆见到林贵妃产下死婴说嘴,又是说平阳公主同陛下贵妃生得两模两样,脾气秉性也同生父生母不一样。
害得林贵妃哭得肝肠寸断,病得快要起不来床,圣上也不知再听了些什么,御笔一挥,准了裴怀雪的奏折,将平阳禁足公主府一个月。
此番结果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这不明摆着圣上起了疑心,不信平阳,更信裴相么,朝堂风向一变,墙头草也跟着倒,裴怀雪如今愈发炙手可热,如鱼得水。
按理她此刻应当春风得意,却偏偏闭门不出,将裁撤书院的各项事宜下放给了她的长子,裴行远。
秦昭她们这些最后进来的学生该如何安排一时成了难题,三年生,两年生其实都教得差不多了,按照各部安排直接引荐进入朝堂并无不妥,秦昭她们这些一年生,不上不下,安排起来有些困难。
秦昭在书院上下收拾行装,打算不日滚回家去,要是在从前,念了三年出来还没谋上个一官半职,秦自明自然不会放过她,可如今这是她无法抗拒的力量,借口有了,秦自明只能干看不能动手,这也是唯一叫秦昭欣慰的地方了。
“秦昭,同窗一场,多谢你这段时日的照拂。”沈梦消瘦了不少,眼窝都有些凹陷,她动作呆呆愣愣地收拾着先前留在校舍的东西,茫然地思考着自己以后的去处。
秦昭也垂着头:“抱歉,没能帮你找到阿茹,你要放宽心,她一定会没事的。”
沈梦艰难地挤出一个生涩的微笑:“嗯,我也信,阿茹一定没事。”话说到最后,许是她自己都不信,语气声音已经轻得快要听不见。
“快别收了!朝廷来人了,说是咱们这些一年生也有去处了!”校舍门口忽然探进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