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内的大火居然也渐渐有回缩的势头,缓缓朝周边退却,被焚成焦炭的一应摆设竟然也随着火焰的退去而恢复了原样
“走吧。”紫云身上齐整的黑袍甩开一个漂亮的弧度,提脚轻描淡写地走过方才差点被烧成黑炭的廊道。
两人跟在她身后,出了观门,恰好碰到车夫喊来了潜火队,四五个人奔马而来,提着水桶,扛着云梯,望着眼前好端端的道观,气便不打一处来。
“老人家!你哄我们玩呢?”
“这哪里有火,我们还忙着呢,听你口气,还以为这火要把天烧个窟窿呢!”
车夫进退两难,搓着衣角不住辩解:“是真的,我真瞧见了,那火燎得老高……”他越急,说话就越不利索。
几个奔来的官兵也愈发不耐烦起来:“老人家,您是不是有些不清楚了,愚弄官兵,可是要罚钱的!”
车夫摆着手,更说不清了。
“高伯!”
众人被叶向洵的声音引了去,他裹着有些捉襟见肘的衣裳上前见礼:“诸位大人,我家车夫老迈,请莫见怪。”言罢,他侧过身子,朝高伯动了动眉毛。
高伯立时停住要争辩的话头,钻进牛车里拿出一个钱袋子递过去。叶向洵接了过来,笑得有礼有节,将有些分量的袋子按到面前官兵的手上:“大人,其实是这样。”
他附耳过去,压低声音:“这道士在里头炼丹,炸了丹炉,当空一声巨响,将我们吓了个半死,我这才着车夫去的,谁想那道士自己就止住火头了,一来二去,叫诸位白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那人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目光落在头发蓬乱的秦昭和面容上满是不解的紫云身上,面庞上似有踌躇之意。
“你们做什么都要担心些,火星子虽小,遇到木头可不是小事!”他重重地瞪了紫云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以后再这样,绝不放过!”
言罢,一行人终于走了。
紫云琢磨着方才那人的怒气,为何是冲着她来的呢。
“秦昭,我还要去找木银,你们先走。”
“紫云,你先等等。”秦昭拉住她的衣袖,“我想问你,你同大国师是有什么过节吗?你们明明是师姐弟,按理说,应当是亲近的人,可是……”
紫云却摇摇头:“秦昭,在我师门,同门之间感情淡薄,我与他从前也并不亲近,我此番下山,是奉命行事,个中曲折,我不便告知,等我了结了他,你那奇奇怪怪的病也可终了了。”
秦昭还记得她从前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如今却总是一副神秘兮兮,苦大仇深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我知道,你是世外之人,凡尘俗物伤不了你,但我还是希望,你多加小心。”秦昭望着她的眼睛,面上流露出几分忧虑来。
紫云眸子一颤,拱手道:“多谢。”她往前走了几步,足尖轻点,张开双臂向很远的地方快速跃去。
秦昭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英气的长眉不由地皱在一起。
叶向洵的手忽然从侧边伸过来,指尖上是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
“谢不言的来信,我想,该和你一起看。”
两人钻进牛车,一边回镇南侯府,一边细细看了起来。
三人从庆州归京后,谢不言拟奏了陈条托谢父的同僚辗转呈给了平阳公主,公主看完,即刻排布下去,从廷尉司选了几名官位比谢父还高的大人,一同前往庆州调查。
谢不言担心她表妹,也跟着去了。
这回他写信过来,谢父已经被寻到了,他身上没什么大碍,只是精神不大好,不久就能同谢不言表妹一齐归京了。
诸位大人本调查得如火如荼,精神百倍,可不过一夜过后,便以悬案为由结了案子,各自回京,按下不提,想必此案牵连甚广,此举也是不得不为之。
秦昭同叶向洵挨在一处,看到信中,心头不由一喜,相视一笑过后又是无尽的尴尬,硬着头皮读到信尾,面上愁色更甚。
叶向洵已从牛车换了干净衣物,他倚在窗边,一会儿掀起车帘煞有其事地望着外头,一会儿又双手抓着膝头的衣物垂头不语。
秦昭将自己破烂的衣裳卷作一团,放在腿上,摇摇晃晃的牛车似乎也在晃着她脑袋里的东西。
秦昭觉得,自己的心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她坚如磐石的心壁。
在踏进侯府大门的时候,秦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在路两侧的仆妇小厮见了她,面中无一不是惊恐,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就是灰了些么。
同叶向洵分道扬镳时,她望着此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发声:“叶向洵!”
叶向洵闻言驻步,缓缓回过头来,落在阶下的衣袍扫起一阵微风,扬起落了满台阶的花瓣。
秦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而后抬头,半晌才在叶向洵有些疑惑的目光中问了句:“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叶向洵五官舒展开,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们以前本就认识。”
秦昭摇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定定地望着叶向洵:“不,不是,是很久之前。”她缓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次语气却不像方才那样坚定了,“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曾经,见过……”
叶向洵不答,沉默良久过后,庭院了又起了一阵风。
*
秦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自己院中,阿娇在院门的灯笼下头冲着瞌睡,脑袋像不倒翁的身体一样颠来倒去。
“阿娇。”秦昭声音蔫了吧唧的。
阿娇闻言一个激灵,立时清醒过来,她小跑过去扶住秦昭的手臂,却忽然看着秦昭大笑出声。
“姑娘!你的头发怎么了!”她笑得找不着北,捂着肚子直蹲在地上说着没力气再起来。
秦昭知道自己头发被火燎了不少,却不知能好笑到这样的程度,她再顾不得在地上起不来的阿娇,用今日剩下的力气狂奔进屋里,一把竖起那面常用的铜镜。
镜中人的头发乱得像是鸡窝一般,高高竖起,歪七八扭地趴在她的头皮上。
秦昭摇头,自言自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