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飘摇,北风呼啸,广袤大地进入一年中最阒然寂寥的时节。
天地无言,万物无声。
大队断断续续行进三个时辰。天色彻底暗了。
“停!”马上青年夹马拉缰抬手示意。男子依旧身着那件灰色棉甲,不知是怎么质地,竟风雪未沾,
“在此整顿一个时辰。”身旁一人领命往大队前方奔去。
“唐将军,”步衡衍转首望向身边一路无言立于马上的少年。
“不如移步至一处避风处,就下步安排探讨一二。”
“好。”唐梨应声打马先行。
一阵后唐梨于一处城门口停了下来,此刻城门大开,漫天黑暗里皑皑白雪飘落,呼呼风声响彻耳际。
视线里除了城墙上一两根坚持屹立未倒的破损军旗仍在飘着,再无人烟,仿若鬼城。
“这里是往北去成峰谷前的唯一一处城镇白县”,唐梨开口对身后之人解释道。
步衡衍于舆图见过此处,但他知晓此刻不是进城时机,正要开口,听到有马蹄声从城里由远及近,他当下拔出佩剑,眼睛紧紧望向那片黑暗。
唐梨不似身边男子蓄势待发,但手指亦搭在了腰侧长刀之上,双腿微紧,腹下黑马蹬了两蹄略显不安,她一手轻拍马头,马儿哼了一声,静了下来。
远处有数道人影踏马而来。
唐梨眯眼看去,领头的人一身玄衣,略有健硕,他旁侧的人脸似有痣,刀柄上手指落了下来。
须臾来人已至眼前,众人下马对着唐梨行礼:
“将军。”
“白县巡毕,现下已然是一座空城。想来听闻索伦人南下,城里的人近日就已经坚壁清野,能被带走的细软粮食都空了。”唐梨挥了挥手,对着众人说道:
“辛苦。”
步衡衍心中微惊,原来她身边消失的护卫竟是与斥候队先行来探路了。
“当下大军停留整顿一个时辰,周显修整一刻,点人带队继续先行成峰谷。”
“周显领命。”有痣青年朗声领命带了数人转身上马离开。
“叶七,你现下即去让李勃点人出发上山。”成峰山地质特殊,巨石颇多,可就地取材。
棕叶七见唐梨面色愈发苍白,吹了数个时辰寒风,面上一丝红润都无,药还在他怀里,迟疑着就听到唐梨声音冷冷传来:
“去吧。”唐梨知道棕叶七心中担忧,但身边人还在,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棕叶七余光瞥了一眼唐梨身边青年将领,终是不再犹豫领命亦踏马往稍远驻扎处急奔而去。
“唐将军,好安排。”步衡衍眼见这个少年一切有条不紊,亦有先见。心有赞许,但思及不久后大战也颇为惋惜。
“不及步将军。”唐梨似笑非笑与青年男子直视。
步衡衍有些愣住,他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做。他眼睫微眨,莫非他已猜到?当下顿觉面容姣好的少年飞扬眼角略有刺目,理了理神色笑道:
“都是为了我大安。唐将军说呢?”
“步将军说的是,自然都是为了大安。”唐梨缓缓收回嘴角笑意,
“大安自永是大安。”言罢转头见得步衡衍眼中困惑,她并不解释:
“走吧步将军,你我该去巡兵做最后安排了。”
“好。”青年若有所思,打马跟唐梨一齐往大队而去。
黑压压人群里众人默然无声,手中干粮亦食之无味。
唐梨与步衡衍暂别先行至旧安营处,她忽觉有冰凌飞脸,她垂着眼,内心涌动伸出手来,有大片棱角分明雪花晶莹闪烁,雪下得更大了。
良久那数瓣雪花都未化作水珠,她的身子愈发冷了。抖手甩落微雪,刚下马侧,玄衣少年疾步迎来接过缰绳:
“小将军,李勃周显分别带队五百人已于前一刻出发。”
唐梨松开缰绳,轻咳了两声,以手做拳掩住嘴角,
“小将军可还好?”棕叶七急道。
“无碍。”唐梨轻轻咽下适才棕叶七暗下递过来的药丸,感受丹田处骤然而起的温热,整个人略觉舒缓。
棕叶七知她是为掩人耳目服药,心中忧虑却难去。
他马不停蹄从元祁山回来,归营主子议事安排军务出征,直到当下才仔细瞧得,仅不足月余,身披薄甲的少年已愈发消瘦了,肉眼可见的脸颊凹陷。
他想张口说些什么,但身处当下,又似说什么都是多余。
唐梨见他欲言又止之样,看向不远处人群,清嗓沉声:“叶七,我们来谷东多久了?”
“小将军,已快五年了。”
“这千余多日,我们等的已经够久了。”棕叶七垂眼见唐梨紧握于刀柄的手指,心神绷紧,知道大战在即,赶忙低头应是,他的任务永远只要护好这一人而矣。
“小将军,你已一整日没进食了。”棕叶七从怀中掏出了几块干粮,此次急行军未配粮草军,就如...一去不复返一般。
这是临行匆忙间棕竹塞给他的,主子从不在外出公务特殊化,一切行军待遇与普通兵士无异。
唐梨接过其中一块,令棕竹亦拿了一份,手中的饼早已变得冷硬,她几口吃完,竖耳好似听到不远处有人声喧闹,拍拍手里的渣子,示意棕叶七跟上,她大步上马往隔壁充军营驻扎处去。
有数道人影零零散散站立,数匹战马在侧,嘴巴哼着喘出热气,唐梨到时人群中已鸦雀无声,她下马走近一看,手指紧了紧。
雪光淡影,迷蒙清冷下,见得地上一片鲜血溅出痕迹,有一衣衫褴褛之人,身中两箭趴伏在地,显然是才死了。
“唐将军。”步衡衍迎向来人,
“此乃逃军。”他声音微大,雪地夜里清晰可闻。
少年面色未变,只点头应道:
“逃军自然当斩。”军法如此,若是她旧安营有人犯此罪,亦是这般。
她坦然与步衡衍对视。青年见其面色如常,沉默须臾转头面向人群冷声开口:
“休要怀有侥幸之心,再有人逃,犹如此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