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微闪,少年手下不停,安静徜徉于狭窄账内。
少顷,“小将军,好了。”
主子女扮男装当下不便取甲,他只得把黑甲擦拭了一遍,黑甲外数处伤口重新又仔细上药一次。
面上伤口药粉乃是元祁弥阳花配白茅根、大蓟、茜草烧制而成,有止血生肌愈合伤口奇效,弥阳花本就稀少,这一点药粉已是万分难得。
他只轻轻用沾了雪水的干净布条避开伤处,为她洁了面。
唐梨收息抬眼颔首,余光瞥见头上因动作掉落的发丝,她抬手打散凌乱发髻,因右手虎口破裂包扎,尝试数次才终将木簪再插回发中。
棕叶七见唐梨终是束发妥当,轻呼一口气。递过雁末刀,
“走吧。”唐梨于床板上起身接刀踏步往帐外走去。
大雪未停,天光将亮,层层白地此刻遍布凌乱脚印,不远处军绩官朗声记功念名之声隐隐传来。
大片雪花随寒风劈头盖脸扑在脸上,她微眯双眼感受当下寒温。
“唐...”身旁人赶忙用手臂捅了捅他,
“唐将军!”于钱赶忙改口大嗓门地喊起来。
他与李勃整理好军务正要来寻他探伤,人还未至眼前,便见更快一步至唐黎身前的青年男子。
他脚下未停,被身侧之人生生拉住,他转首见李勃对他摇了摇头。他跺了几下脚到底是止住了。
唐梨见不远处二人正要招呼,
“唐将军。”右侧青年男子疾步而来,唐梨望向来人拱手道:
“步将军。”步衡衍正要张口,身前少年眼神转向他身后面色微变,他惊奇发生何事,回过身来望向来处,那是所有兵士聚集修整之处,
此刻那群身着破衣烂衫褴褛污浊的兵士竟是齐齐跪倒一大片,
“唐将军!”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多谢将军!”
饶是于钱见此亦跟着凑起热闹,领着身后数个兵士跟着高喊:
“唐将军!”“唐将军!”引得稍远处修整完毕的旧安营众兵士亦起哄高声大呼。
阵阵声浪跌宕起伏。
唐梨微愣,想来是于钱那个大嗓门让众人发觉了她。
唐梨纵是能舍命于成峰谷万人中冲阵破敌面不改色,当下如此阵仗亦有些赧然受不住。若非大半张脸因伤被遮掩,当下定然要丢了丑。棕叶七瞥到她手指微微蜷起,感慨万千,若是先生在此定会甚为慰藉。
“将军,我等可是您的兵了?”声音不远,在人群前方,
“别吵了,听将军说话。”亦有粗犷男子大声嚷道。
“对啊,将军以后我们是不是跟着您了?”
人群渐静,唐梨抬目望去,这些人面目污浊个个褴褛不堪实不能辨明容貌,甚者大战毕结身上血色都瞧不清。
微转目光最初说话男子身侧亦有小小身影仅露出一个脑袋,聚精会神正盯着她,似是在等她回答。那个少年还活着。
唐梨侧首望向身边青年,男子面色未变,眼中却肃穆冷意渐起,唐梨手指捏起,
“步将军,此次北上活着归营之人,最终定会按令封功行赏,可对?”
“自然,军绩官一切记录在案可查。”步衡衍沉声回道。
“诸位!”唐梨向前两步,深吸一口气,扬声说道:
“步将军与唐黎此番奉命,带大家北上图的是夺我大安旧土还民安宁,诸位只要严守军法便永是我大安兵士。”停顿片时再次开口:
“此次于谷中险阻索伦仅万余乃是我等踏出的第一步,索伦绝不会止步于此!我们仍需同心协力众志成城继续往北再战索伦!”
“战!”
“战!”
“战!”
昨日开拔之情形再现,然此次却不再需旧安兵士起势在先。
震天喊声四起,枪戟刀斧柄端重重撞击地面,山道雪花四溅飞扬,雪雾再起。
步衡衍望向身前少年侧影,神色晦暗不明。
少年已非适才狼狈血污之样,视线可及的半边侧脸被纱布遮盖,却丝毫挡不住他现下满身肃杀凛冽之息。
少年执意入谷之时,他还曾暗自嘲讽他无用悲悯之心,此刻他开始质疑自己此行北上是否错了。
唐梨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会泅水之人出列。”旧安营充军营两边数人中竟仅有约莫百人往前一步。唐梨侧首:
“步将军可会泅水?”步衡衍冷着脸瞥她一眼,摇头:“未曾习得。”
“步将军,借一步说话。”唐梨伸手向身后请青年男子先行,步衡衍并未客气,抬步往丈许外帐口处停下。
“不知唐将军有何指教?”唐梨不理会对面男子阴阳怪气之言,温声开口:
“步将军折煞唐黎了,在下怎敢言指教,些许事情相商。”停顿须臾,男子未再开口说话,她硬着头皮再次言道:
“粮草军未至,不如步将军携余下众军等后援至后再往北,往青河来?”
“哦?”青年男子面色更冷。唐梨知晓他定是早就打算如此,还偏生拿乔作态,京都的人果真难伺候。
“虽已拿下成峰谷,但后续兵马未至,此处仍需驻军,旧安营想必步将军不放心用。充军营大人以为如何?”男子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如此便只有将军自己从京中所带之人。”唐梨好言好语道。
步衡衍已分派五百轻骑押解俘虏回谷东大营,现下只余千五百人,若再拆分充军营起了乱子震慑不住他吃不了兜着走,多亏蓟州军备优良除却京城有大安最好的弓弩营。
他当然不会再分人驻守成峰谷跟唐黎先行青河,这本就是他适才出帐思量好的事,但如此被提出来,他就是心中不悦。
“那就依唐将军所言,步某在此整顿守谷,等谷阳大营支援至谷,步某即刻往北与唐将军汇合。”
步衡衍抬眼看了少年一眼,便望向远处人群。
“步将军可还有何补充之处?”步衡衍倏地转首再次盯着少年,那人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