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谁过不去,都不要和钱过不去,这是她这些年习得的生存准则。
落座之前,如尘吹灭了花灯,踮起脚来,打算勾在炕边的镂空隔断上,却不够高。
裴旻时在旁边觑了几眼,花灯晃晃悠悠,虽精致但十分呆板。
“你这花灯,怎么是死的?”
“嗯?”如尘抱着花灯,顿在原地,眨了眨眼睛,“花灯不都是死物吗?难道还有活的,花灯妖怪吗?”
“我的意思是,它不会转。”说着,裴旻时伸手要取来近看,如尘便递给了他。
他指着灯坠上的六菱灯罩说道:“按理说,你这个灯型,这里是可以旋转的,就像走马灯那样。”
“是吗?”如尘凑上前看了看,“我严格按照步骤做的,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还以为它本就是不会动的。”
“看来,你这个师父不太厚道。”裴旻时笑了笑。
“为什么这么说?”如尘迷茫地刮了刮脸颊。
这花灯的制作方法是萧辰手把手教她的。她了解萧辰,他做事情总是很专注认真,必然不会遗漏这么关键的步骤。
“他在等你发现这灯不会转,然后回去找他。”
听了这话,如尘目光微滞,心里涌起一股热流,仿佛萧辰的气息又近在眼前似的,那样鲜活和真实。
原来......他在她的生活里埋了那么多相见的可能啊。
可惜,她直至今日方知。
“其实,他只是故意添了个步骤,卡住旋转的手柄而已。”裴旻时突然摆弄起手中的花灯,眼眸低垂,“只要把这里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说完,他顺手将花灯挂在了炕边的镂空雕花隔断上,轻轻一拨,方才呆笨的花灯果然轻巧地转动起来。
如尘眼睛渐渐泛起水雾,看着晃晃悠悠的花灯,有些沦陷在过去的回忆里。或者说,沦陷在此刻相似的场景里。
“世子,你养尊处优,还会这种手艺呢?”她轻轻一笑,看着他拨弄花灯的眉眼,越看越是熟悉,内心不禁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为何和他那么像?会不会……会不会他就是萧辰?
话本里多的是落难英雄大难不死、隐姓埋名的戏码。何况,她自己不就是这样吗?
世人皆以为林宅满门覆于火海,但她和姐姐还是活了下来不是吗?
也许,也许他也是这样呢?
这个念头,盘桓在脑海里,让她的心脏微微颤抖。
她看着他雾凇般的眉眼,隐约闻到他身上那股隐幽的淡香,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证实,证实这个疯狂的设想。
“你不也会吗?”裴旻时沉静答道,默默将眼神从花灯上移开。
看着沈如尘莹润的眼眸,落在悠悠转动的走马灯上,他的头脑又开始涨痛,零碎的回忆、重影攀上他的脑子。
这次,胸腔甚至有一股炽烈的热意,隐隐灼烧。
他扶着炕沿,暗暗忍下激烈的情绪,将眼神从她汹涌的目光中挪开,对准棋盘,语气冷淡:“让36子,你执黑棋,先下吧。”
说着,他从棋盒中取出一枚黑子,夹在两指间,推到她近前。
如尘眼睫微颤,眸子低垂着。那个疯狂的念头仍旧纠缠着她的思绪,她抓了一把黑棋,铺在了棋盘上,一个个数了起来。
心不在焉地数了第二次十二之后,她慢慢抬起头,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萧辰哥哥?”
声音微弱又轻柔。
裴旻时执子的手顿住了片刻。他看到她双眸清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有异乎寻常的眷恋和哀色。
他疑惑地微偏一侧头:“什么?”
如尘的目光顿时晦暗了下去,裴旻时的反应告诉她,他不是。
她继续下着黑棋,数到三十六的时候,才抬手让棋,收敛住满腔的隽永深情。
半晌,她怕自己方才声音幽微,他没听清,又一次试探说道:“我听闻,文人来往交集,尤其赋诗交友,大都以别号自居,世子可有别号?”
裴旻时摇头,执白棋,果断地下了一子。
“千念集暮节,万籁悲萧辰。萧瑟之辰,乃秋也。不如,世子就取个‘萧辰居士’的别号,如何?”
裴旻时想起先前看到的,她桌上那本“萧辰起居录”,原来是她给自己取的别号,疑惑解了些许。
“秋乃暮节,垂死之象。”裴旻时脸色淡淡,看不出表情,“确实和我的气质很贴切。”
“这……”如尘眼眸深深。这次连名字出处都说出来了,看来真的不是。
她摆了摆手,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好吧,可能这个别号,对你来说确实不太吉利。你尚在病中未愈,还是不叫这个了。”
裴旻时低眸浅笑:“那你再取个吉利的来听听,仍旧从那岑参的诗句中来取。”
“啊?”如尘看见他唇边的笑意渐显,不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啊?
他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半桶水,没正经读过多少书,所以在试探啊?
“怎么了?有困难?”裴旻时语气平和,但听着,却有丝古怪的阴阳怪气在里面。
“下棋。”如尘连忙岔开话题,挤出笑来,一看棋盘,又是一愣,“我黑子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裴旻时眉眼疏淡,却似有笑意:“再让你几子?”
“好!再让36子如何?”
“你干脆直接抢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