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伤痕如何痊愈?
谈心的结果是刘小别回来也一脸郁郁:“早知我也该弃笔从戎。”
袁柏清立刻跳起来:“得了吧你!就算不去军队我们的脖子不也是拴在腰带上吗?差你一个上前线去送死啊?”
“柏清——”柳非把袁柏清拽走,对黄小姐眨眼示意道:“你劝劝他。”
“不用,我知道我说的是昏话。”刘小别深吸一口气,他知晓他不是上战场的料,但每日消息来来往往,长沙作为消息中转中枢,他这个负责人看到的远不止报纸上的冰山一角。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他苦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就说已经想开了,与其葬送在指挥不当里,不如接下来继续拼命,还问我林枫的下落。我们一道见了王泽和李华,约定如有林枫消息,便互相传递。”
最后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他只对唐昊说了一句话,和那日分别时一样。
“保重。”
这次唐昊没像上次那样什么都没说,他难得回了一句:“嗯,好好活着,下次见。”
哪怕知晓生命是向死而生,依然要顽强地好好活着,这就是作为昔日故交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对于好友最大的期望。
——还希望可以和你再度相见。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黄小姐沉吟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离家之前也曾给父兄留下一封信?”
“这倒没有。”刘小别抬头看她,这姑娘书卷气十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听她这话,竟是自个儿从家里跑出来的。
“我来北平求学的,后来才辗转到了长沙。”黄小姐解释道,“我在信中这样写——”
「父亲,如今已至生死攸关之时,日本企图灭我华夏、亡我中华,军人拼命在外,我虽身为女儿身亦想为国做些事情,然未有保家卫国本领,唯有才学尚可,愿以笔呐喊,揭敌国阴谋,鼓舞我方士气。」
「您不必叫我回家,自古忠孝难两全,女儿不孝,吾爱吾家,但吾更爱祖国。所幸尚有兄长伴您身边,可为您养老。若是有牺牲消息传来,亦是光荣事件一桩,届时还望节哀。」
“……”
刘小别说不出话,他看向面前这个年轻姑娘,仿佛可以看到她写这封信时在昏黄灯光下挺直的脊梁。
她是他们这群有志之士中的一人,那是中华儿女的脊梁。
“你父亲没生气吗?”刘小别问道。他要是敢这么写一个有绝交绝笔双重意义的信,别说他父亲了,前辈们就得打断他的腿。
“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我兄长很生气,写了整整五页纸痛骂我,说我瞧不起他,怎的我们家就我跑出去当靶子,他要留下来做衰仔。”黄小姐笑道,“人各有命,各司其职。”
刘小别张了张口,说了声谢谢,两人又聊及当前局势:“日军东路从山东南下,对鲁南地区野心勃勃,直逼临沂,图谋徐州。”
“有一支医疗队抵达延安……”
整理了长沙据点需要带走的资料,交流了近来情况后,两个人默然无语,最后还是刘小别又道了谢。
“谢什么呢?我可没有帮你什么,谢你自己吧。”黄小姐整理了一下大衣,回头对他笑道:“除非你有别的事情想要谢我。”
刘小别心中一动,但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时节,谁又敢许诺?
二月三日,徐州会战打响。
柳非和戴妍琦已经前往昆明,留驻长沙其他几人启程前往重庆时,却收到了身在西安的杨昊轩的消息,没想到林枫几经周转,竟然抵达了西安。
“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袁柏清说道,“如果说唐昊是痛苦于战友的牺牲,那林枫现在痛苦的基数要远远超过于他。”
“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小别艰难地问道。南京至二月时始终未有消息传出,外文报纸也不过只言片语,实难拼凑。
“我们一起见见他吧。”黄小姐拍了拍刘小别的肩膀,见到了精神很是恍惚的这位同伴。
而在见到她以后,林枫的神情竟十分惊讶,戒备心收去了很多:“小妹?”
他们认识?刘小别有些诧异,却见黄小姐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因着都是熟人,林枫叹了口气,皱着眉开始了回忆:“市区街道上全部都是尸首,日本人开着车就往人身上撞,城门那里更是堆得像是一座山一样,到处都是机关枪的声音。”
“他们是魔鬼,是畜生……”
“射杀之后还绑着石块沉塘,生怕老百姓死不了……日本人还把汽油倒在人身上,烧到尸骨难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放下武器的士兵几乎都被杀死,把人赶到沟渠里坑杀,把婴儿刺穿在刺刀上,见人就杀……”
他不是没见过战场的人,但他真的没有见过炼狱。
“他们冲进安全区,掳走青壮年,把女孩子拉出去□□,怀孕七个月的孕妇身中三十多刀……严重违反国际法,眼里根本没有安全区。”
“他们还进行杀人竞赛,各种酷刑,你想象到的,你想象不到的,我无法赘述,那太痛苦了……拉贝先生救了两个小姑娘,她家里九口人死了七口,从死人堆里带着妹妹爬出来的,一个八岁,一个三岁。”
“三岁小姑娘很小,还不知道什么叫死亡,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看到我哭还跟我说,哥哥吃糖。”
林枫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而在场的其他三人也俱是握紧了拳头,红着眼回头看向了南京的方向。
“世人永不会忘记南京之殇!”
“一定要还南京一个公道!”
南京!南京!
8.
三月十五日,滕县失守,驻军将领身负重伤后饮弹自杀,县长自城墙跃下,全县将士力战至最后一刻,以身殉国。
三月二十四日,日军向台儿庄发起猛攻。
四月四日,西南联合大学组建于昆明,柳非来信报了平安。
“急电,好消息!”袁柏清将手中记录的纸张拍到两人面前,他的字迹非常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