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池底并无明确日夜差别，墨怜瓷还是在戌时准时入睡，美其名曰为驻颜觉。
对此，寒止表示理解且尊重，但是尊重到无处过夜是意料之外的。
他坐在石阶上，与腰佩对愁眠。
知道陌生人不会随意信任自己，但他是真没想到这小狼妖直接把他丢出来了。
他身上这套衣物可没得换啊，里衣现在还湿漉漉的。
寒止欲哭，奈何面无波动。
思来想去，他还是在意方才遇到的那位怀揣鬼气的姑娘。
虽说距离过远并未听到他们一群人的谈话，但依照他对灵气的敏感程度，那人身上绝不止有鬼气那么简单。
如此四溢的灵气，反而像是掩饰和压制。
人生在世，与其茫然度过，不如当一次赌狗。毕竟没有选择和遗憾的生活是不圆满的，更何况，赌不赌下这一局，人生都处处是遗憾。
他行动很快，宫殿虽大，但寒止自认识路的本领还是不错的。
再说，这医师来来往往，却只有一个目的地，实在是想找不到也难。
碍于人族身份，他无法从正殿进入，于是翻墙上瓦，又见许多小妖已然凑在一处。
行吧，原来妖也爱看热闹。
他默默退回，打坐，灵识出体。
灵体随意透过砖墙，一眼便能瞧见床榻上双眼紧闭的姑娘。
是他很熟悉的一张脸。
“阿凝？”
察觉到有人进入，寒止转头望去。
红衣少年捧着颜色难看的汤药坐到寒易凝的床头。
“姑娘，喝些药吧。”
纵使是灵体，寒止也巴不得退远些。
“你这药看着怎么比蛊虫还可怕。”寒易凝紧蹙眉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池底不长药草，这些还是族人辛苦栽培的，知道您看不上，但为了身子还是好歹喝一口吧。”
一番话，让神界公主为我愧疚一辈子。
“对不起啊，我，我喝不惯汤药，一时口快了。”她忙接过药碗，大义凛然般艰难咽下。
“没事，蛊虫能解就行。”少年笑着，朴实的紧。
嗯，看着就比金栩顺心不少。
寒止微微颔首，忽而又像是想起什么：金栩还在大牢里关着。
没事，吃点苦头也算锻炼了。
想通后，他又毫无负担地放下心来。
收回灵识，他再次回到了墨怜瓷的房门前。
屋内熄了灯，昏暗一片，既无皎月，又无烛光。天地寂寥一片，仿若置身虚无。
恍惚间，他又见了神界。彼时她幽居于一方，整日钻研术法，不见众生，不闻疾苦。
寒气自四面而来，几乎要将她蚕食殆尽。
睁眼是混沌，闭眼无法自赎。
好似如今。
他拨弄着芡实宽袖，细细摩挲着其上纹路，眺望远方故景。汩汩水流叮铃作响，传入耳中，传入记忆深处。
可叹他白袷蓝衫、不萦于怀，原是人性、人命脆弱的紧。
不知多久过去，寒止倚靠高墙，沉沉睡去。
院中池鱼也停了动作，聚在一处随他入眠。
墨怜瓷又点了灯，推开木门来，只微微一瞥，便能见到寒止侧卧在地，身体蜷缩在一处，脸色发白，尤其是唇，已失了血色。
他忙动身，将他抱进屋去。
“师父！”
“急躁。”紫衣女子自屏风后走出，将手中玉瓶递过，“早与你说了她有寒症。”
墨怜瓷大气不敢出，只默默挨训：“师父，徒儿知错知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小狼妖甩甩耳朵，隐约还带着些娇气。
“罢了罢了。”佩华摆手，“金栩不日便要被斩首了，你明日就送他去试炼，至于红莲那，我会说明的。”
“是。”他又瞟了眼卧床上的寒止，貌似还有些艳羡的意味，“那另一位呢？”
“寒易凝不急，所幸金岚晨还算做了件好事。”若是他再晚去一步，怕是寒二小姐的神体便无法隐藏了。
佩华身后，一双眼又融入暗色。
次日梦醒，依旧昏暗一片，只是不觉寒凉，回神一看，原是身上盖了层棉被。
寒止打量着床头灯火，又借着灯火打量周围陈设，确认是昨日墨怜瓷的屋子之后，他才起身。
刚撤了杯子，木门打开的声音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醒了。”一改昨日莫名的亲近，来人的声音好似结了冰霜，“快用早膳吧，过会儿我还得去禁地。”
很明显的引君入瓮，寒止面不改色地问道：“做什么？”
“昨夜那位姑娘的病，需要禁地一株药草来解。”
只是一听闻寒易凝，寒止便失了方寸。
“她的病，很严重吗？”
“其实也不算严重，只是蛊虫死了但尸身还在体内，我们不敢确定下蛊之人有没有留后手。”墨怜瓷答道。
“我同你去。”对上寒止坚毅的眼神，他却有些躲闪。
虽说目的达成，但拉人下水的手段，真的好吗？
前方瘴气弥漫，将入口隐去。二人行至此间，墨怜瓷心下松动许多，转身想要劝退寒止。
“怎么了？”见对方毫不知情地询问，他实在于心不忍，只是一张口，话又变成了：“无事，我们走吧。”
语毕，他讶异地就要去捂嘴，倏地意识到什么，又停了动作，回头带路去了。
洞穴幽深僻静，摸索着踏入的一刻，刺骨寒风便如猛虎袭山。
寒止手中渗出冷汗，意识又开始迷离，前方风景难测，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想来是寒症又发作了。
墨怜瓷捏诀聚起法阵，替他挡住了咧咧狂风。
“多谢。”寒止微声答谢道。
“若是勉强，我送你回去。”
“不必。”他努力站直身躯，可双腿难以忍受的酸痛又在蚕食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