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当真是一丝修为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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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桑领着凌煦落脚在灵希院落之外,远远只能望见黑压压一片人头,而灵希高悬在半空。
“这群刁民。”三桑大步上前,手脚并用扒开人群。
凌煦飞身上前,瞥见灵希被钉进木头里的手腕,眉头紧锁,不可置信。
尽数疼痛都仿佛原模原样传进他的身体,一如剜心。他却不敢动她分毫,生怕又扯痛了她,只是勉强压住颤抖的手施决,用精纯的修为修补她着已是血肉模糊的伤口,低声哄道,“别怕,阿希,我来了……”
“她对你们不薄,而你们得了她那么多好处,却用如此歹毒的法子杀她!”
三桑冲着一众围观者怒斥,张开手臂,四周窸窣之声骤起,越来越响,无数藤蔓腾空而起,如同绿色的巨浪,向地上那片凡人扑来。
三桑隐忍太久了,他从前可以隐忍,只因刀枪在灵希手中,她愿意为生一搏,那他就不能将灵希推往死地。
而如今,这群刁民不知死活,暗算于她,三桑与她一样心灰意冷,早就不将狗屁规矩道理放在心上,还不如一死而已,痛快极了。
即使耗散再多修为,凌煦也无法将灵希体内快要流干的鲜血补之万一,难道真就无从转圜了?
他将灵希的手腕从横木上解下,紧紧揽她入怀。胸前的璞玉还温润一如初次握上它的时候,凌煦捧着灵希的脸颊,不住地唤着,“阿希,阿希,醒醒……”
灵希闷咳两声,微微睁开布满血色的双目,可见方才在多用力地忍痛。她眼前一片模糊只能依稀辨出凌煦的身形。
凌煦一低眸子,便有一滴泪水直直砸下,“是我没能护住你,阿希……”
灵希摇摇头,“你怎么来得这么迟,你若是早些来,死在你手上,好过如今……”
她想轻抚凌煦的脸,却连手腕都无从感知,只能拼命冲他柔柔一笑,不忍他落泪。
唯有到此时,生命只剩须臾,灵希突然有些害怕,只因心有不舍……
可即使是回光返照,竟能有命再看他一眼,这下世也待她不薄了。
凌煦连忙应道,“阿希,你撑一撑,我带你回蓝田阁。”
灵希轻轻摇头,只觉得双目沉重酸涩,仿佛不用尽全力便就要沉沉睡去,
“阿煦……我在凡世久了,功名利禄,生老病死,最重要的,不过一个知心人……我想你娶到,能与你并肩的仙子,她会心疼你,理解你,与你安稳一世……”
凌煦摇头道,“你就是我心里最好的仙子,你再撑一撑。”
好像忽然想起什么要紧事,灵希上半身微微扬起,胸口喘息越发急促,她急欲告知对他心意,却已经来不及,只强撑道,
“要不你亲亲我罢,便宜你了……”
凌煦缓缓低首,轻轻将唇瓣印在灵希额头。
灵希轻扯嘴角,只是声音越发微弱,她眉头轻皱,委屈道,“就算我要死了,你也千万别忘了我,我与你从无恩怨,唯有中意……”
凌煦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仰头不让灵希察觉他此刻的绝望。
这句话他盼了那么久,却非得是遗言么?
……
灵希的脉息终究是停止了搏动,她带着遗憾与不甘溘然长逝,手腕垂下,鲜红刺目的伤疤也不会再痛了。
“阿希,阿希——”
凌煦开始只是不可置信地小声唤着,用温热的唇贴上她冰冷的耳垂,口中喃喃念叨,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今日之痛,远胜过蛮荒之耻万载不平,你狠心让我独自承受么……”
在世间一遭,灵希曾为人族簇拥,亦为人族迫害,颠簸五十载,不知所为何事,难不成只是为了一死休矣。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灵希的一切都将消逝,他低下头,瞧见灵希右手手掌骇人的刀疤,告命符……他再挺不住,任由眼泪垂落,甚至低沉地抽泣着,渐而泣不成声。
三桑闻声飞扑到灵希身边,他这些年头,全都付在与灵希一同辗转,与她同悲同喜之上,付诸的万般情感从不在凌煦之下。
他不可置信地唤道,“石头,石头……你不是说要回灯影乡吗,不是要将扶司阎的枪和马当面还他吗,你不是说还惦记着昆冈的三桑树得回去看看吗,你不是说要照看辛怙的后人吗,你怎么能死呢!”
凌煦伸手轻轻擦去阿希脸上的灰,将她发间身上零落的染了她血的花瓣一片片摘去,瞧着她一脸沉静,轻声哄到,
“方才是不是很疼,逃得倒快,你在生魂门前等我片刻,片刻就好……”
他将灵希好好安置在三桑怀里。
不顾面上还垂着泪水,凌煦起身冷眼瞧着庭中七零八落被藤蔓抽得鼻青脸肿或逼着四处躲闪的众人,一群腌臜之辈……
他用干涩的嗓音低吼道,“我让你们陪葬!”
众人一个两个零零散散跪了满地,嘴里念叨着“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饶命?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怎么就非要死呢?”
凌煦面色微微涨红,眼中泛着戾气,他低眼瞧着这伙愚昧的凡人,愚昧也便罢了,怎的一个个都是心肠歹毒,用最无辜的身份做着最残忍的事。
他的怒火掺杂着不甘和绝望,快要将他的一切理智吞噬。
只见凌煦手臂高举,口中施决,便将朝宗节握在手上,用沾了灵希血的手心抹过朝宗节的每一寸。
他要让灵希看着他将这伙恶徒烧成灰飞,将整座村落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