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如今这凌煦欺凌神族,欺压人族,只手遮天,可恨他的修为滔天,无人能治他一治,能在他手下谨小慎微保住小命就谢天谢地了。
灵希被凌煦这般杀伐果决唬得一怔,心头仍纳闷,这夷氏既要报仇雪恨,总不能只用这么蠢的法子……
声乐歌舞极有眼色地渐渐奏起,她这才想起身旁的安乐子,关怀道,“可吓着了?”
安乐子撇撇嘴,“方才闭了眼的,倒也还好。”
灵希轻笑,“你倒是心宽。”
……
宴至半晌,灵希手中的酒盅都快要被她捏碎,只因那阿迦?与凌煦并肩而坐,不知二人说些什么体己话,竟让凌煦时而笑得和从前一般。
安乐子觉察出娘亲视线神态,仿佛对那栀灵山主有些介怀,蹦跳着挤进阿迦?与凌煦中间。
她顾不得怕,奶声奶气道,“小舅舅,你晨起说的拜师礼是什么呀?”
凌煦方才还笑意浅浅的脸此刻又呆板起来。他将安乐子拽起,望着凌夕道,“姊姊可随我去昆冈,我有大礼相送。”
灵希眉眼一挑,从善如流起身随在凌煦身后。
众神官见状,心上也纳闷,浩浩荡荡凑热闹去,不在话下。
——
凌煦将安乐子拽到三桑树跟前。
他走上前去,轻轻触及斑驳不堪的老树皮,双手结印,低声道,“神君,你的清净我只能护到今日了。”
难道三桑的死另有隐情?
灵希的心不由跳得欢欣鼓舞起来,关切地凑上前去,紧紧盯着无风而动的树冠。
三桑树缓缓陇上一层银光,骤然逢春的枯木伴有异象。整日阴沉的昆冈日头盛极,满树垂着的三桑玉与日光交相辉映,参天的巨树仿佛一件再精美不过的玉器。
安乐子仰头呆呆地望着,只见树里好像有人显形,满脸皱纹老树皮似的,百兽苑的貔貅都比他好看。
见这人要睁眼,她惊呼一声转头便张着手臂往娘亲怀里跑去,用凌夕的臂弯遮住了双眼,却只听闻娘亲喃喃唤着“三桑”。
凌煦手上捏决,修为从地脉向上沿着缠绕的枯藤,直达每一寸树梢。
灵希不禁疑惑道,“这三桑树怎么能识得凌煦本源之力?”
“那日他从寒山下来,三桑神君已然濒死,他便生生剖了一半心脉埋在树下,又用修为滋养了百余年,”阿迦?在凌夕身后解释道,“凌夕姐姐,你大约不知晓,那时他心口有半数心脉,都是那个人的。”
灵希心下腹诽,她怎能不知……难怪,他难道以为欠她的都已经还清了么?
她侧目上下端详了阿迦?一番,冷冷道,“这些年,你好像有些长进。”方才若不是她,夷柯的匕首早划破了凌煦的喉咙。
阿迦?浅笑道,“从前年纪尚小,做了许多错事,也曾打算将身家托付他人。可如今才学会,要做自己和他人的依仗。”
她仍不时想起寒山那日,那人决然赴死时,凌煦的神情有多么贪恋。
那是阿迦?第一次领教,原来那才是值得人爱的模样,较之无量宫坠海那日,她心中的不平尽数化作信服。
灵希冷哼一声,“所以,年少轻狂少作恶,代价你承受不起。”她白了阿迦?一眼便撇下她往前几步。
她永远不会忘记,阿迦?的手上沾了山水间无数人的血,她永远不会相信,阿迦?这样自私的人,有朝一日能一改本性。
……
“凌煦,你小子禁锢我多年,真是出息。”
三桑有些虚弱的嗓音在昆冈回荡,四周万万鸟兽花草应声化形,将集聚的神仙包围起来,缓缓向三桑树逼近。
神官们惊诧之余酒劲皆散了几分,各自幻化出神兵利器对上这群山野精怪。
“你们若伤我昆冈一条性命,我便不顾惜你们太子的一点薄面,掀上天去。”三桑的声音浑厚。
话音未落,众神纷纷仰头望见数百米开外的树冠上一道身影若隐若现。他踩着随微风摇曳的树干,抱手注目树下众人,周身泛着古朴的木色,却出尘地像陨城里的云。
“神君,她的遗愿,要你做安乐子的师父。”凌煦高声喊道。
三桑歪头在众人之间搜寻着,一眼瞧见躲在凌夕怀里的娃娃。
安乐子好像察觉到头顶那人灼热的目光,抬头望着娘亲,泫然欲泣,“不要不要,安乐子不要!”
未等安乐子哭闹起来,四周窸窣之间,几棵游藤似生了触角,将安乐子的四肢绑起来便往天上甩去。
安乐子的哭号从地上到天上,响彻昆冈。
三桑抬眼漠然端详着安乐子,这便是出世的魔子?这便是灵希舍得用真身去镇压的下世之忧?
“大树爷爷,安乐子怕高。”安乐子皱着小脸望着脚下百米的高空,嘴上讨饶,手上却不停地够着袖中藏的凉州刺,正待时机。
三桑双目微眯瞧着她自作聪明的小动作,“小家伙,今日我便教你第一课,切莫自不量力,以卵击石。”
他微一动念,猛地收了四下游荡的藤蔓。安乐子毫无征兆地向下坠去,惹得众神纷纷惊呼。
凌煦摁住凌夕,飞身而上,将安乐子稳稳接过,“安乐子是她舍命相护的,她叫你当安乐子的师父,你不懂么?”
灵希拥过惊魂未定的安乐子,朝三桑嚷道,“三桑,孩子是无辜的,灵希从前就是这样教你的么?”
三桑闻言,一个闪身从树梢至凌夕身前,一把将她母女二人推至地上,指尖化作锋利的荆棘指着凌夕,
“你不配提她!都是你,否则石头不会去送死,下世存亡,与她何干,”他抬眼望着一众神仙,“你们坐享其成,她的命就不是命么?”
若不是凌煦设法将他囚在真身之中,他早便踏破梵清殿,随灵希而去,不成想会有今日。
随着三桑勃然大怒,昆冈之上黄沙漫天狂风呼啸,将天色都变成了黄昏。
众人不得不以袖遮面,昆冈精怪趁机一拥而上,不管是用牙用刺用爪用尾,打得一群神仙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