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英语老师之外,其他任课老师全是用的粤语。
这就出大事了,尤明明早先的小学的老师普通话流利。除了私下之外,绝少用方言。突然面对这种情况,她措手不及。
老师口里的粤语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听天书,一句也听不懂。而难得说普通话上课的老师,口音也重到发指。
每节课,尤明明都是在满脸发懵里渡过的,完全不知道老师口里在念叨什么,老师在上面各种挥洒汗水,热情洋溢,尤明明在下面,保持着满脸呆滞,一路坐到下课。看着上面的老师,脑子里从最开始的迷茫,成了神游天外的自娱自乐。
偶尔她被点起来回答问题,但她连老师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懂。上头的老师见她这样,用讥讽嘲笑的语气说了句什么,然后教室里的学生跟着哄堂大笑。
尤明明并没有觉得羞愧难受,她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就算他们笑,落到她眼里也是一场浩大滑稽的默剧,和她毫无关系。
她不认识那些人,他们的喜怒对她来说也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隔膜,丝毫影响不到。
不过当小测的成绩下来之后,语文英语一骑绝尘,数学堪堪及格。
这样的成绩单拿到了家里,两个老人看了之后,相互对视一眼。过了小会外公起身去了外面。过了小会的功夫,两个人的脚步声隔门传进来。
尤明明弯腰往门那边看,见着外公领了一个男孩回来。
男孩生的眉清目秀,身材单薄瘦小。手局促的放在身前。
“是你啊?”尤明明一眼认出了这个男孩。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学高启盛。
她知道他是上回来送东西的高启强的弟弟。和憨厚热情的哥哥不同,弟弟高启盛显得要怯懦很多,站在那儿都是束手束脚。头低着,偶尔抬头看人,但都是很快又低头下去。
尤明明其实见他好几回了,一个班上的,而且还是上下楼。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星期能见着好几回,不过每次都是点头打个招呼就各自散开。
初中班上,男女之间必须泾渭分明,否则那就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由班里长舌的学生嗷嗷宣布谁喜欢谁,然后在两个人面前和神婆神汉跳大神似的,来回嗷叫。
所以说是邻居,其实也就是知道知道彼此长相和名字。
“就拜托小盛给我们家明明辅导一下数学,麻烦你了。”
尤明明啊了一声。
高启盛她知道的,全班第一,各科科目几乎全都是满分,语文作文扣了几分。在学校里堪称逆天。
尤明明看到外婆下巴往高启盛那儿抬了抬,她飞快道,“那就谢谢你了。”
高启盛不喜欢多说话,至少他在她面前是这样的,在学校里,尤明明也没有见过他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和她一样。
尤明明对于这些厂里的子弟来说,是个外地人。不会说粤语,习惯也不一样。吃不惯淡口,个头也比他们要高,皮肤没有长时经受日光的小麦色,反而呈现出瓷白,和他们格格不入。但是高启盛就是本地人,也融合不进去。不但没人和他做朋友,尤明明还见着好几次几个男生集聚在一起,对着高启盛说什么。
即使听不懂,但她也知道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而高启盛会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看课本,对那些故意扯高的话语完全不理会。
他们俩个都是被排挤在外的异类,但也从来没有因为相同的境遇而有过半点交集,是泾渭分明的陌生人。
送走高启盛之后,尤明明不解的问外公,“爹爹来给我讲不就好了吗?”
就算周围都是说粤语,她还是照着自己的旧习惯,叫外公外婆“爹爹,婆婆”。没有半点入乡随俗的意思。
初中的数学并不难,对于旧社会的大学生没太大的问题。
外公笑起来,“人老啦看书都看不清,而且帮人总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尤明明听不明白,又听外公道,“你别看你这个同学不说话,别人欺负也不做声。他心里都有本账。”
“看着不言语,却又心高气傲的很。傲气还得压着,不能发出来。偏偏又聪明,要是聪明劲不用在正道上,那就是个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