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起点,是一场红色的大雪。
雪……本来应该是这个颜色吗?
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
意识模糊之际,伊澄感觉自己的头被什么东西拨弄了一下。
缓缓睁开眼,发现是一只巨大的脚掌。
“还活着啊。”
那个人这样说道。
伊澄艰难地呼吸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裂开一样疼痛,没有力气回应他。
只茫然地想着:那天自己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个人,错认成无家可归的旅人呢?
“还没死的话,就快点跑起来。”
他用长长的手指勾着伊澄的衣领,将她从雪地里拖出来,懒散地笑着:
“那边还有一个村子。”
扑通——
伊澄摔在了地上。
啊……所以才不断让我向前跑吗。
伊澄的手脚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无力地想着。
想用浑身沾满血的小孩为自己开场,想躲在暗处欣赏别人的惊恐和惧怕,想看他们怀着希望挣扎到最后一刻,想看他们在最后一秒露出的绝望和悲戚的眼神。
她是一只向半空掷石子的弹弓,其他人……其他更加无辜的人,是被惊飞的雀鸟。
——但是这样怎么能行呢,妈妈。
伊澄在一片迷蒙中,看到一把折断的太刀。
慢慢爬起来,摇摇晃晃向它走去。
那个人,一定在背后,像注视着玩具一样享受着她的挣扎。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妈妈。
即使被拦腰折断,太刀依然很重。伊澄只能拖拽着刀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他走去。
——注定没有未来的话,就一定要守护好仅有的过去啊。
伊澄竭力将太刀挥起,砍向那人时,他并没有躲。
甚至还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然而想象中的黏腻触感并没有袭来,只是一息之间,伊澄手中握着的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胸口的一片冰凉。
她的武器,不知为何被调转,最终穿透了她的身体。
再度陷入雪中沉睡时,伊澄感觉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繁杂,像村子还热闹时婆婆们的唠叨,也像朋友们还在时夜晚的蝉鸣。
意识浮浮沉沉。有时她感到身体很轻,好像在前往另一个世界;有时又觉得肩上很重,深深陷进泥土里。
终于在一个雨夜,伊澄重新睁开了双眼。
费力将太刀从身体里抽出来,伊澄摸了摸胸口,发现那里并没有血,只有一块块细小的、亮晶晶的石子一样的东西。
太刀拔出来后,它们很快将空洞弥补住,伤处重新平整起来。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能毫发无损的人,在有限的人生中,她只见到过一个。
强大而残忍,唯一的那一个。
她也……变成了那样的东西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宿傩!”
“……那个坏蛋五天前就已经走啦,要快点拦住他才行!”
……
脑海中的声音此起彼伏。伊澄捂着脑袋弯下身去,又感觉那些声音存在于四面八方。
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但伊澄逐渐从里面听出了熟悉的名字。
宿傩……要找到宿傩才行……
天光亮起,小小的少女拖着一把残破的太刀,摇摇晃晃地向山下走去。
…
嗒,嗒。
床头电子钟的声音与梦境中的脚步声重叠。伊澄醒来时,感到一阵恍惚。
没想到碎片中的游魂,竟然有一个属于她自己。
原来那才是她的开端,原来她曾经有家人,有耗尽咒力挡在她身前的前辈,有将为数不多的口粮让给她、笑着抚摸她头顶的老奶奶……
原来她也曾经有一颗温热的心。
穿过庭院,伊澄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寻找着用于存放危险咒物的地下室。
她并没有睡太久,狱门疆应该还没来得及被转移。
…
狱门疆果然在那里。尽管上面缠着厚厚一层封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伊澄依然认出了它。
鬼使神差地,伊澄伸出了手。
“我和伊地知打赌,你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狱门疆逃跑。”
说话的人语调轻快,和阴沉的地下室完全不是同一个画风:“感谢你,让我赢了两千。”
一秒被拖回现实。
伊澄皱着眉回头,昏暗的光线下,隐隐看见一个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的人影,依然是面向椅背的坐姿,大约是因为这样刚好可以放手肘。
光线的来源,是他手中还亮着屏幕的手机。
正说着,铃声响起,他毫不顾忌地点了外放。地下室的信号并不太好,于是伊澄听到了伊地知断断续续、彬彬有礼中带着哀怨的声音:
“五条先生,这已经是您强行和我打的第二百四十七个赌约了,您什么时候方便换个人——”
滴。
五条悟装作无事发生地挂断了电话。
伊澄:“……”
她竟然已经习惯了五条悟神出鬼没、并且自己完全发现不了这件事。
“你怎么在这里?”
五条悟面不改色:“当然是为了赶在第一时间确定能不能拿到钱。”
伊澄:“……”
“这样的话,难道不是看着我醒来更方便一点吗?”
“你说的有道理,”五条悟摊手,“不过这样对伊地知不太公平。”
没等她再度开口,又坦诚道:“何况如果你刚一睁开眼就看到我,一定会忍不住动手不是吗?失去一部分碎片之后你的咒力有所下降,我从不仗势欺人。”
“从宿舍到这里……有一段距离,我以为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你冷静下来了。”
听他这样毫无负担地讲出来,伊澄反而感到好受了一些。
“关于我失去的那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