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万。”
“星雨,要不咱们干脆抢银行得了。”
“没有五百万的合同,就不要来找我,OK?”
她终于找到了踢开秋喜的办法。
* * *
半个月后,星雨发给蓟千城《七年十一天》的最后一章,也就是全书的大结局。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她花了七天的时间反复润色,确保全书的情绪以一种优美、伤感、隽永的方式结束。
发完后,她就烧焊去了。
下班后她买了一瓶红酒去益园路十七号找蓟千城。两人约好完稿日会喝酒庆祝。她本来还想买点小菜,想到蓟千城在吃的方面非常挑剔,万一买得不对,一口也不吃,反而造成浪费,就决定点餐的事,还是让他来。
一路上,她有点小兴奋,没想到两人第一次合作就这么顺利,速度这么快,效率这么高。生活中他们都有各自的强势,工作起来却都懂得退让。尤其是蓟千城,总是百分之百地相信星雨的直觉。初始大纲由他主笔,写作过程中星雨不断提出修改,以至于最后的成品与最初的设想千差万别,细读下来又不得不承认,成稿才是最好的版本。
因为蓟千城的公寓比较大,条件比较好,几乎所有关于小说的讨论都是在他家进行的。有几个周末,星雨就坐在他的书桌上打字。蓟千城不让她做任何家务。一开始,星雨以为这是客气,渐渐发现是因为自己的清洁水平不达标。比如说她拖了一回地板,拖完后没过多久,蓟千城就会再拖一遍。起床铺被子,她会把被子折成方块,放到床边,蓟千城则要求把被子敞开,平铺在床面上。星雨不服气,说这不等于没叠么?从此,整理床单的活儿也被禁止了。就这么相处了两周之后,星雨终于找到一种补偿的办法——尽量减少自己在这间公寓里产生垃圾和污垢的可能性:不吃零食,只在厨房与客厅的区域喝饮料,咖啡杯喝完即洗,离开时带走自己所有的物品,包括牙刷、梳子和拖鞋,以确保蓟千城的家人万一过来,不会发现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女人。
因为她不承认自己是蓟千城的女朋友。
对于她时时刻刻都要消除自己痕迹的作法,蓟千城表示不能理解。他特地把卧室的衣柜清空了一半,让她放自己的衣物。星雨只肯临时挂一下,走的时候一定全部带走,哪怕第二天会来。蓟千城于是说,那睡衣就不要拿了吧。星雨干脆不穿睡衣了,睡觉前找件蓟千城的旧T恤穿上了事。
进了屋,灯是黑的。她以为蓟千城还没到家,一开灯,他正抱着枕头窝在沙发上,旁边扔着两张纸巾。
“城哥。”她叫了一声,放下红酒,轻手轻脚地走到他面前问道,“在哪儿?”
他的眼睛微微发红,好像哭过的样子:“什么在哪儿?”
“蜘蛛。”
一听见这两个字,他的身子本能地僵硬了:“蜘蛛?在哪?你看见蜘蛛了?”
原来不是因为蜘蛛。
“出什么事了?”她好奇地看着他,“这么难过?”
“潘星雨。”他忽然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肚子上,“你不能这么写,我受不了。”
“啥情况这是?我写什么了?”
“《七年十一天》的结局。”
她正为自己一身的“焊味儿”尴尬,冷不防肚子上的那片衣服已经被他哭湿了。看着旁边的纸巾,她想笑又不敢笑。一个大男人,为了一本小说,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这不都是虚构么,怎么就当真了?”星雨从未遇到过蓟千城这样多愁善感的时刻,“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商量商量,再改一下?反正还没贴呢。”
“不用改。”他吸了吸鼻子,“就这样挺好。”
她以为这就结束了,不料,他又把头埋了下去,抱着她就是不撒手。
“那个——”她推了推他,“今天烧了一天焊,身上气味重,你让我先洗个澡?”
见他根本不理,她把枕头往他的怀里塞了塞:“来,抱这个,是一样的,比我还软呢。”
他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她飞身跑进浴室,认真地洗了个澡,把自己弄得香香的,最后换了件棉布T恤,再出来时,就被他堵在了门口。
她以为他也要洗澡,忙将浴室的门拉开,好让里面的水汽散发出来。
但他没有进去,眼睛还是红红地,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
“又怎么了?”她用毛巾擦了擦头发。
“这么伤感的结局,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我对悲伤的事情感觉迟钝。”
“潘星雨,”他将她手里的毛巾夺过来,扔到地上,“我想打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是不是还藏着另外一个人。”
她觉得话中有话,正想岔开,嘴已经被他堵上了。
她开始发抖,开始挣扎,开始用力地揪他的头发。他轻轻地按住她的手,轻轻地“嘘”了一声:“别怕,我知道有人欺负过你,早晚我会找他算账。但我不是他。星雨,我不是他。”
她从惊慌中清醒过来,心悄悄平静,但身子依然僵硬。
“睁开眼睛,看着我。”他说。
她抬起头,看见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感觉自己被一道强光照射,光里含着巨大的能量,大到让她忘掉了任何往事,只记得此时此刻的自己。
“城哥,别这么看着我。”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挺难看的……”
她感觉自己是个傻子,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
“不难看。星雨,你不难看。”他的声音好听极了,柔和得好像在唱歌,“我恨不得把所有的形容词都抓到手上,扔得你满身都是……”
说这话时,他的额头顶着她的额头,轻轻地摩挲着,她能感觉到他眼皮的振动,长长的睫毛扫到自己的眼珠上,麻麻痒痒。他们之间,那么近又那么远。她至今没有承认自己就是鱼藏,他也不再提起,似乎已经猜到。
她踮起脚,吻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