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它最盛,我叫哥哥们给我摇晃桃花树,我在树下沐浴桃花雨”。
她的声音似山中清泉,叮叮咚咚落在他心间,又似夏日里及时出现的一只冰糕,让他的心在炙热中冰冰凉凉,清爽透亮,黏腻衣裳在炎热下半湿半干的难受劲俨然都缓解了不少。
他好似置若春天,她在桃花树下笑语翩翩,缀满枝头的花瓣落英缤纷,落在她的发梢,拂上她的面颊,洒在她的衣肩,握在她的手心,她,艳若桃花,生意盎然,如若春风。
就当一个短暂美梦,不去想梦醒,朗郁心想,这样也不错,不用总想着杀人,过着普通自在的日子,可以为天光驻足,为荷花嫣然,可以望云舒,观鸳鸯,她可以不说话,在他身边便好,朗郁忽然希望眼前的道路能够再长一些。
晚风微醺,落霞飘飞之时,马车驶进安州城。正是城门即将关闭时刻,安州又是方圆百里的重镇,城内外聚满要进出城门的人群。
马车跟着排长队的人群,等待着城门衙役检验过所和牙牌。
晏潆潆撩开车帷一角观望,摩肩接踵的人群,数量众多的衙役手持长枪,表情威严,还有些身披铁甲的护卫站立一边,和以往经过的城镇很是不同。
“这安州的守卫为何和以前不一样?”晏潆潆问出心中疑惑。
“安州再南下,便是荆南大将军管辖的地界了。这里差不多是大齐国天子真正能管辖的最远地界”,朗郁解释。
“离了这里,我们便安全了?”晏潆潆心中有些开心,她知道,过了荆南大将军的地界,便是此行目的地镇军大将军管辖的范围了。
“也不一定,大齐国天子管不上的地方很多兵荒马乱的,后面我们不会在外露宿”。
“陈大哥,幸好有你”,晏潆潆又有了些忧惧,视线四处转悠。
负责查验的衙役们身后有一个巨大木质告示牌,上面贴着各种告示,其中有几张是画像,晏潆潆视线一一扫过去,顿时呆滞。
有一张画像是她的模样。
她仔细辨认画像和下方的字迹,脑中似有惊雷一声轰响,震得她大脑空白,血液发凉,浑身战栗。
画像是她的悬赏公告,告示中写到她是罪臣晏鹤予之女,罪臣全家已伏法入狱,她是漏网之鱼。
晏潆潆止不住浑身哆嗦。她离开京城时,只是阿耶身陷囹圄,其他人都软禁在南安侯府,这半个多月时间,全家竟然全部锒铛入狱。想起她病弱阿娘,幼小侄儿侄女,在狱中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衙役们的斥责吆喝声似乎不存在,恐惧和担忧充斥着晏潆潆的心。眼前画像和字迹逐渐模糊不清,周围的一切宛如失了颜色,眼泪悄无声息淌过她的脸颊。
“他们认不出你”,朗郁也看到那张公告,侧身握住了晏潆潆颤抖的手。
晏潆潆手颤个不停,没有应答。
朗郁回过头看她,晏潆潆泪流满面,毫无声息。
朗郁盯着她的脸目不转睛,晏潆潆突然回神,想起他不喜人哭,她从朗郁手中猛地抽回手,迅速放下了车帷。
朗郁的手空了,他尚未反应过来事情原委,眼前就是一块帷布,心如同被人猛剜了一刀,空落落,钻心的疼。
晏潆潆在车厢内不断擦拭眼泪,却是徒劳无用,又担心朗郁不高兴,捂着发酸的鼻子,竭力不发出哭泣的声音,她尽力平静地诉说缘由:“我是担心我家人,我全家都已入狱,他们命在旦夕”。
她的声音嗡嗡的带着哭腔,朗郁并不觉得烦躁,也毫无责骂她哭泣的想法,他只是心疼,刺刺的疼,闷闷的疼,抽抽的疼,他不明白为何他会如此。
“你,会顺利做将军夫人的”,他想起她在暴雨中的话,反过来安慰她:“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晏潆潆用手帕捂住双眼,哽咽着似给自己鼓劲:“我会的,我活着的意义就为了家人”。
她哽塞的声音中透露着坚定,朗郁听着有些茫然,他想到自己,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的仇人,害死阿耶阿娘的仇人,害死师父的仇人,他早就杀光了,他苟活于世这么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突然又没那么想死,他想有点意义,他想她如桃花般笑在春风里,不再哭泣,他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