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面前这位白衫男子说,“麻烦您替我翻译一下,我会承担隐形镜片的所有费用,希望没有影响他来中国的美好心情。”
“好。”
男人的声音在这三尺空间里再次响起,如这隆隆冬日的雪泉石涧里,埋藏的一壶峨眉雪芽。
听得久了,盛衿雾竟能品出一丝颤脱的恣冽,松了眉头,她轻抬起头,小心打量着眼前的说话人。
他侧脸俊到极致,完全符合美学的四高三低,从额头到下巴,线条轻落缓起,不吝生多余圭角,像一幅工笔细描的大师之作,每一丝墨线,每一处光影都仔细琢磨,舒挺萧隽到极点。
只是,那嵌在上唇中央的红润圆珠,总是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翘起落下、落下翘起,好似是大师赋予这男人过分俊逸面容上的一个可爱附属调和品。
“季褚望。”
面对眼中人忽然穿插的一句中文自我介绍,盛衿雾惊得赶紧收回眼,脸颊也不可控地窘红起来。
敛起凤眸,季褚望垂凝着她,嗓声略带歉意:“我以为盛小姐盯着我看,是想知道我的名字。”
她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对上那无温的眸光:“谢谢您,季先生。“
“不客气,举手之劳。”
季褚望侧眸,又对着那外国人说了几句,后者苦皱着的脸终于雨过天晴。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盛衿雾刚想询问,便听见他说:“盛小姐,他说他和朋友一起来的中国。”
“今天两人的行程不同,他是一个人来的博物馆,希望我们能陪他去店里买一副眼镜,然后帮他打个出租车回酒店。”
看了看手表,离闭馆还有一小时,她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我现在去找组长请假。”
“我带他去就行。”
男人的话音入耳,少女脑袋上的筒桥金簪吊坠晃了好几下,漾出稀稀疏疏的光亮来,她樱唇微张,看着身侧的男人:“嗯?”
褐瞳投来,落到她的明媚娇颜,他寥寥几语,带过解释:“你们语言不通,我去合适。”
盛衿雾忽然觉得今天不算太糟糕,心下感动,面上全然是真诚:“真的很感谢,季先生麻烦您把我电话号码记上,等会我联系您。”
襕衫微动,男人迈前一步,云色衣角轻飘飘,压到少女的浅粉袄裙。
骤然缩短的距离让盛衿雾下意识想撇过头,但忽又觉得这样不礼貌,杏目缓慢上移,对上他注视的瞳眸。
方才她隔得稍远,没看出他的眼有什么不同,以为就是亚洲人普遍的棕。
但现在搁这么近一瞧,她才发现面前这双细长的眼眶里盛的是两颗浅褐眼珠,外圈也浸着不透明的湖蓝,形似一团烧不灭的青焰燔烧着瞳孔。
而她,正巧坐落于那明火里。
盛衿雾往左挪了挪,那团火也循着她的踪迹,向左动了动,好似非把她整个人就地灼穿不可。
心口一紧,她不太利索地报了串数字。
见他没任何动作,目光如水,一动不动地视凝着她,小脸又红了几寸,濡染到耳尖,她垂下眼,咽了口唾沫,又弱弱抬起弯睫,出声询问:“季先生,您记住了吗?”
男人收心凝神,错开她的视线,余光掠过她的筒桥金簪,浅瞳紧了一瞬,旋即唇起声落,仍是一贯的言简意赅:“等我电话,别担心。”
“嗯……”
她含糊应了声又迅速压下眼皮,余光不小心掠过他的唇珠,心底又是一烫。
“牌子翻了。”
男人直起身,腰间玉佩的青白流苏轻扫过她的手背,盛衿雾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摩了摩手背上残留的酥酥软软,小声嘀咕:“什么牌子?哪里有牌子?”
看了看四周,也没什么牌子,她踩着云纹靴,往展厅走去。
倏地,秀细的指尖不经意碰到胸前的深蓝吊绳,翻过志愿工作牌面,她笑着恍悟道:“原来是这个。”
仅走出几步,少女娇身一滞,收住脚,她停在原地。
不对!他怎么知道她姓盛的?
攥着志愿牌,她紧紧看过去。
人影错流,那个白衫男子也恰好回头。
惊惑对上疏凉,邈淡怀冷的幽香再度袭到鼻间,电流过身一般,烧得盛衿雾耳目绯红。
原来是他,那个在淮京的青衫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