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江砚惊讶。
叶菁菁默不作声低着头,紧紧咬着下嘴唇,过了一会儿才道。
“他四个月前就确诊了,然后回国治疗了一个月,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江砚忙安慰,而这安慰的语言却有一些干巴巴的。
“但他选择放弃治疗……”
江砚沉默了。
叶菁菁没有了平日的快乐风趣,更没有了对人时的嘧嘧逼人,而是脆弱无助,如同变了一个人,声音里夹杂了颤抖。
“我有一次去他家附近,远远的就看见他在公交站台,戴着一顶鸭舌帽。我过去和他说话,问他,为什么回了国不告诉我……”说着说着,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一反常态,她哭的不能自已。
“江砚,我最最后悔的就是去掀了他的帽子,你想象不到,就在那儿,他一根头发都没有,都因化疗掉光了......”
“他还是那么笨,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那至少不要再瞒着我啊......”
“要不是我问,他是不是就会永远不告诉我,然后安安静静一个人死去,完全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他怎么那么傻!难道他消失了我就会开心!要让我幸福的活着那他就别放弃!没了他我怎么能什么事都没有!”
叶菁菁哭得歇斯底里,颤抖的手捂住了眼睛,良久,放下手,用纸巾擦干了眼泪。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有些失态。
这时,白竹进来了,他一眼就看出房间中的气氛不对,正要问,却听江砚轻声说。
“别哭了,我到时候陪你去劝劝他。”白竹识趣的闭上了嘴。
“选哪一个方案你们定吧。
永东奕看了一眼许林艺。
“如果不做药物干涉,我爸还可以活多久?”
“一年左右,但是可能会全身瘫痪,多个器官衰竭。
“我想带他回老家,过一段舒心的日子。”永东奕脸色沉重,语气却很坚定,
“爸老了,各项器官都在衰竭,现在回老家,也能让他在剩下的日子里过得开心点,
也能享受一些天伦之乐,在大城市里奔波了太久,我和小艺都没有太多顾及老人的感受,反而让爸为我们操心。
“是啊。
许林艺苦笑了一下,
“反正来上海这么久,也没能买下套房子,也没能站稳脚跟,还不如回老家去。也让爸好好休息休息。
永兴隆醒了,看到床边的儿子儿媳有些惭愧:
“人老了,没用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吧。”“爸,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您不一直惦记老家那小院吗,我们带你回老家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们俩还要在上海好好创业,这是我这一病,孙子谁带啊......”
“爸!”
许林艺的眼睛红了,
“我们回去,跟你一起回去,你还没好好享享福呢。
老人一个星期后出院,偏瘫有些好转,但依旧坐着轮椅。五六岁的小孙子跟在后面,一蹦一跳,很快乐的样子。
家人说说笑笑,如同死亡仍然很遥远,好似灾难从来没有降临过。
有的时候,当人真正知道自己的生命被画上一个期限,也许现在的生活便会翻天覆地的改变。这样,才会真正的去想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到哪里去,想和谁共度这为数不多的余生。
夜无声的降临,华灯初上,一片繁华。霓虹灯如天上的星星一般闪亮着,如梦似幻。
夜晚的上海,少了几丝白天的明朗,却更添了魅惑和迷人,在黑夜的纱里,显现出让人难以抵御的魅力。
陈柯家楼下,白竹停好了车。
“你们上去吧,我就先不去了,他应该也不想见到太多人。
江砚和叶菁菁下车上楼,楼道里并不明亮,却很干净,叶菁菁按响了门铃。过了很久,没有人开门,当她正准备打电话时,门却开了。
屋子里很黑,仅有卧室有一盏小灯亮着,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和楼道比起来更有又种沉闷和压抑。陈柯没有戴帽子,颧骨凸出,那一颗光头格外刺眼。见到江砚和叶菁菁,他有些惊讶。
“你们怎么来了。
“不来让你一个人自生自灭啊!”
江砚拉住嘴快的叶菁菁,连忙换了个话题,
“陈柯,你父母呢?”
“回老家借钱了,我说了不要治了,他们硬要我治疗,晚期,没希望的,还不如省两个钱。他们赚钱本来就不容易……”陈柯打开了客厅的灯。
明亮的灯光冲击着眼球,让人感到一瞬的恍惚。
“让我这样走,挺好的,但我没想到还会遇见你......”
叶菁菁又要发作,被江砚拦住,
“你想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我曾经差一点点失去过,第一次,我的前未婚夫周逸在无国界救援时牺牲了,第二次,在我本来要离开出国的那一天,白竹出了事,到那时我才意识到,我是爱他的,第三次,我自己得了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但我还是活了下来,我不想再放弃活的希望,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吗?作为医生,我们要为患者奔跑到最后一刻,但现在,你是要为自己奔跑到最后一刻。
“医生是要尊重患者意愿,但并不意味着让患者因一个执念而放弃一切。这个病也有可能治愈,进行肝部分切除手术。”江砚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
“陈柯,你不是真的要去死,你是累了……”话没说完,就见陈柯面色惨白,在沙发上倦缩成一团,疼的颤抖。
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翻江倒海,火烧火燎的疼。手心和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黏糊糊的。眼神中却空洞无神,无欲无求无所牵挂,无爱无恨无所希翼,一片死寂的空虚,是将死之人的眼神。
叶菁菁翻箱倒柜跪在地上找药,终于找到一瓶,自己却也止不住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