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恍惚觉得自己沉入了幽深的海底,他努力抬起头向上看,看到的,是被揉碎了的天空,破碎的月亮。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海水汹涌着,但越往下,却越觉得死寂般的平静,一切都是寂静的。那轮明月离他越来越远,就连最后破碎的月光也照不到他的身上了。
可是渐渐的眼前又明亮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融进了海水里,将整个世界都点亮,在这光亮中,他恍惚看到面前有一个人向他走来了,是江砚。
“白竹,我要出国了,我再也不会回来,感谢你这段时间里的大恩大德,从此一刀两断,后会无期。”
她的面容,白竹看不清楚,但这话语却真实的让他浑身在颤抖。
冰冷的海水似乎在这一刻穿透了他的皮肤,融化了他的骨骼,最后只剩下了一颗心脏,无助的跳动着,而浑身的血液蔓延到海水中,将这片海染红了。
江砚和他隔着一层水,在这破碎的水波里,他看到她转过身,义无反顾的离开,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在他的世界里,最后一束光消失了,之后徒剩黑暗。也好,让她走向光明,自己沉入黑暗。白竹宁愿让自己化成飞烟,换江砚的涅槃重生。
他就应该回到黑暗里去,再也不出来。
五感全部被封闭,看不见,听不见,连触觉也没有了。
他应该死了吧。
白竹在心里暗想。
号称“脑外一把刀”的医学天才,以这种方式永远的留在手术台上,多少有几分可笑,但这就是命啊。
只不过自己死了,爸妈怎么办?小光怎么办?还有那些千千万万等着他去救的病人怎么办?
白竹挣扎了一下,但还是向下坠去。
“放心吧,他应该马上就能醒了。”耳边突然隐隐传来的声音,似乎是顾霆锋的,又似乎是徐遇的。
“谢谢你啊,医生。能活着就好……”这是白妈的声音。
“我还活着......”
白竹张开干裂的嘴唇,想要说出这句话,然而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努力的抬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纯白色的天花板。
“醒了!白竹醒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然后,好多人涌到了他的床边。
“放心吧,我就说老白你小子命硬的很,一时半会死不了,手术很成功。”
徐遇也不再伤春悲秋,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白竹却感到腰部还是不太对劲,下半身几乎没有任何的知觉。
“我怎么……”
“你不会开都开错地方了吧?脑子坏了?”
徐遇毫不留情,丝毫没有在意他现在还是个病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还是不是个医生啊,手术过后有几个病人能够立马恢复知觉?”小光乖乖的趴在旁边,眨巴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老爹,过了半晌,偏着头问出一句话:
“老爸,既然你好了,那是不是就可以让妈妈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
白竹却一直死死盯着徐遇的眼睛。
又是同学又是同事,相处多年,白竹一眼就看出了徐遇还有其他的话要对自己说,只是现在不方便。
直到林夕进来,以病人要休息为借口将家属都请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他跟徐遇两人时,白竹才缓缓开口:
“有什么事说吧,暴风雨来的还不够猛烈吗?”
徐遇拉了一张凳子在旁边坐下,看了看白竹的腿,笑容慢慢褪去,脸上带上了一副愁苦的表情:
“老白,你这病情不太理想,一开始拖太久了,尽管做了手术,但你的右腿能够恢复自主活动能力的概率还是很小。”
他努力把话语放轻松,
“想开点吧,好歹没偏瘫,还有条腿能动不是?”
白竹垂下眼:
“没跟我爸妈说吧?”
“当然没有,老人家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再说这个心里承受不住,以后再让他们慢慢接受吧。"
“谢谢你。
白竹的声音淡然,似乎并没有多少痛苦流露出来。
“你现在性子倒软了,不怼了?还跟我说谢,有什么好说的?”
白竹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再做一个梦吧,哪怕他不得不再经历一次磨难,他希望在梦里,能够再一次看见江砚。一眼就好。但可惜的是,这个梦,以及后面好几年日日夜夜做的梦,他都没有再见到过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竹的知觉和身体机能都在恢复,但右腿却还是没有一丝感觉。
他的左腿已经可以在护具的帮助下支撑起身子,但是右腿却还是像被生生截掉一样,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吧。
白竹出院的那一天,坐着轮椅。
已经是严冬了。
又要过年了。
他不知道从医院的这个大门里走出来以后,将会是他的终点还是起点。
不管怎样,好好活着吧。
经过几个月的恢复,他终于习惯了一条腿的生活,尽管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轮椅上原本在急诊ICU和手术台上吨嘧风云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白竹不顾肖院长和韩主任的劝阻,离开了工作岗位,在家里面写写论文,偶尔去实验室里看看。
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他已经不能够在治病救人的第1线,不得不退到后方。
所以这几年来,白竹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的家里的。白爸白妈为了照顾他和小光方便一些,也搬了过来,家里面虽说人多了,但还是少了点什么。
白竹再也没有提起过江砚一个字,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她,却没有办法做到。
直到5年后的一天一一
吃过了晚饭看新闻,是白爸白妈的基本活动。两个老人现在非常顺应时代潮流,偶尔去微博上看看娱乐圈八卦,刷刷视频,今天看的还是国际新闻。
电视里正在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