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若划拉着艳丽的指甲,我看着她的动作,慢慢的垂下双手,她这副作态,我竟真的学着不像?
良久,她才笑着说,你既然邀约,我不去,倒显得我不通情达理。只是王爷前些时日才要我忍让避着些你,如今你自己来请,王爷那边你自己去说。
我看着她的神色,拍掌说好。
心里暗恨道,许春若,这次哪怕是拼上命,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两天后,是个大晴天。
阳光金灿灿的,园子里一条天然小溪,碧悠悠的溪水潺潺流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紧挨着莲花池子,一条条金色鲤鱼间或深入清的透明的池中,间或跃出水面引得湖边少女发笑赞叹。假山石上被自然光折射得发亮,各色花朵争奇斗艳,空气里都是芬芳浓郁的花香。
酒间桌子摆放的松散而又雅致,一众美貌的侍女流水般侍候在桌旁。婢女仆人已经按着林嬷嬷的吩咐,准备好了一切,太妃坐在上位,一脸慈爱的看着我,不时拉着我的手说,好孩子,总算和风儿是喜得麟儿了。
我笑着点头,看着这么好的美景,突然有些想哭,我摸着肚子,月份太小,还感觉不到动静。
李凌风走过来牵着我的手,说道,母妃,宴席就要开始了,皇兄大抵是不会来了,我带南南入座。
太妃佯怒的指着他,行行行,我这老太婆拉着儿媳和孙子说说话,你就来要人了。
李凌风也笑着告罪,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一如之前。
我和他一起回去,他坐在中间,我被他安排在右手边,许春若则是坐在另一侧。
歌舞升平,斗酒十千。快活的日子总是充满欢声笑语,这繁华的景象里也不知掩埋着多少的心酸。我拿起酒杯,倒满,平静的喝了一盅酒。李凌风忙拉着我,南南,你有孕,不可多饮。
我呵呵的傻笑,李凌风,你很想要这个孩子啊。他神色突变,把酒壶递给阿户,说道,拿下去。阿户不动声色的离开。
李凌风不顾许春若在场,低声说,南南,从前种种都是我的不对,你日后尽管折腾我,我都没有二话,可是不要和自己为难好吗?
我食指抵上他的唇,只饮了一杯,却好似醉了。轻声说,嘘,李凌风,你听,有人心碎的声音。随即又转头看着许春若呵呵傻笑。
正这时,外头园子里传来动静,李凌风站起身,宫里的张大总管抬身高喊,陛下驾到!
随后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远处出现,在座的众人都屏息凝气,下跪行礼接驾。场面一时静默无语。我低头轻轻摩挲着腰间藏着的药,脑海里千万种心思游转。
我自问并不是个十分的好人,可也从未做过坏事。一直以来,都尽力欣赏一切美好的事物,努力去做温暖别人的事。
小的时候,曾经和祖父门生的小孩打架,那小孩小我两岁,长得略显黑丑,右脸下还有块胎记,又不懂得礼仪,他父亲时常带他入我家。我初见他时,自居千金小姐,未曾搭理他。可他竟然频频忽视我,也并不向我行礼,在我家犹如集市般自在,我生气他的无理,亦嫌弃他的外表。便戏弄他,诱使他去捉蝈蝈,他果然小孩心性,竟然觉得我在陪他玩,看着他跑进早已无人出入,荒无人烟的宅门。我利落的转身,不再理会他这个烦人又不讨喜的小孩。
没过多久,那小孩的父亲便发现他不见了,找了一圈没找着,整个府里乱做一团,祖父审问下人,我悄悄躲在阿娘身后,捉弄他时的高兴此刻早已无影无踪,我心里忐忑的看着祖父动怒的脸。那门生急得就差跪下,汗水糊了满脸,我看着他的神色有些难受,使劲抓着手里的娟巾。
祖父,我知道他在哪儿。我怯怯的开口,不敢抬头看周围人的表情,一瞬间有一种羞耻感遍布全身,整个人脸都烧红了。我极难捱这种情形,无措的指着南方。小声开口,他在关山院里。祖父的瓷盅重重磕在桌子上,我爹带着那门生赶去。
阿娘牵着我走在后头,我过去的时候,那小孩正睡在草堆里,嘴角边流着口水,脸上还有蚊子或虫叮咬的痕迹。我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那种萦绕着的窒息感慢慢散去。那门生抱着孩子,极怜爱的抚摸。小孩悠悠转醒,看着这么多人还有些懵,趴在他爹的怀里,直到看到了我,眼睛一下明亮起来,说,我抓到了,蝈蝈。顿了下又说,但是它又跑了。
我看着他的笑容,顿时觉得羞愧难当,他若是瘪着嘴骂我,坏人,骗子,没有蝈蝈。我可能心里还会更好受一点。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行为的丑陋远胜于我印象中他黑丑的脸。
后来那门生再也没带小孩来过,祖父打了我戒尺,阿爹训斥了我。可这件事在我内心始终是个结,总想恳请上天能够给予一个机会,让我可以跟他诚恳的道歉。
自那以后,我便内心时刻警醒自己。你不能做坏事的,因为地狱里全都是比你坏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如果你一直做坏事,七八十年之后,你就会到地狱,你以为七八十年很长吗?不是的,七八十年很快就会过去的,那个时候你要一直一直待在全是坏人,没有光和希望的地方,你想想那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所以千万不要做坏事,就当是为了几十年后的你。
可是现在,我要违背自己的内心了,下地狱也不能阻挡。我无法看着伤害过我的人,幸福美满的过日子。
李深望让大家不要拘谨,就当是家宴。所有人这才起身归座。李凌风迎上去,我借故解手,便将那药融成沫放入指甲里,回去的路上我内心似乎又回到了,小时躲在阿娘身后的那个瞬间。我不动声色的倒酒,将那药末倒入我的酒杯。
果不其然,李凌风阻挡了我的下一步动作,他伸手拦住酒杯,南南,不许再喝了。我看着他说,李凌风,那你替我喝。
李凌风无奈的看一眼我,卸下我手里的杯子,我挑衅的看着许春若。后者也倒了一杯酒,笑容满面,递给李凌风。殿下,只替柳姐姐喝吗?
我看着他,不为所动。许春若亦是满脸无辜,却无声催促。李凌风无奈,拿起两杯酒,一饮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