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道路崎岖不平。
我望着窗外愈来愈加稀疏的山林,听着飞鸟在空中悬鸣。道路两侧的高峰直立云间,溪水潺潺,流水人家,从未觉得,有一刻这样的轻松。
我和阿户一起,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识了各种人情风种。慢慢的,我被仇恨裹挟的心脏似乎开始重新跳动了起来,阳光是那样美好,空气是那样清新,天空的赤南也让我心动不已。
我一路在慢慢失去,终于在眼下,慢慢接受失去。我有些庆幸,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人间事大梦一场,不过是得来复失去。还好我没有被执念控制,还好,我尚觉得,万物可亲。
我和阿户赶到了巴蜀,住了一间客栈。客栈里人不多,稀稀疏疏三两个客人,那小二龙飞凤舞的讲着当地的故事。那几个客人便坐在一起听他讲,我托着茶杯,听的津津有味。
原来这叫流川县,民风开放,百姓善良淳朴。只这县里前几年来了一个恶霸,叫张火然,人称张哥。那恶霸平时作恶多端,又因家里有钱,平时仗势欺人之后多用钱财威逼利诱解决。话说那天农民老六,赶集卖豆腐,午饭时刻,闺女阿音来送饭,碰巧就遇见了这恶霸。一见那女孩乖巧可人,便强娶了农民老六的女儿为妾,那老六与女儿不甘受辱,跑去县衙告状,谁料那衙门的县令是个草包,全凭主簿做主,那主簿竟然和那恶霸同流合污。打了老六三十大板,还将阿音列为逃妾。
小二讲的眉飞色舞,众人听的津津有味。一红脸大哥啪的放下杯子,怒道,欺人太甚!那小二被唬了一跳,一边轻手轻脚挪开茶杯,一边笑着开口,客官息怒,息怒。
另外两人催促道,然后呢?那小二笑着说,客官,再来壶茶点个菜呗,这事要说完还长着哩!
那两三人作势便要散开,我敲敲桌子,喊道,小二,给我上壶好茶,另招牌菜各来一份。小二乐呵呵的喊道,客官,来了!
待他走近,我说道,不急,你先说完这件事。那小二半信半疑的看着我,阿户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我从鼻子里哼出声音,现在可以讲了吧。
小二又站在我这桌开始讲,不多时我周围便围满了人。阿户搬来一个桌子拼在一起,向其他人指了指,那几个人便挪开了些。
小二继续说,兔子急了还咬人了,那老六就这一个女儿,宝贝着呢。一口气告到了知府那里,知府大人闻之大怒,亲自审堂此案。最后众多百姓站出来纷纷指证张块头无恶不作,知府大怒,判了张火然斩首。前两天刚斩,满城百姓都去喝彩。
那红脸大哥又开口,这知府倒是个好官。小二乐呵呵的笑,客官有所不知,那知府大人确实公正,就是。说着看了眼周围,才继续说,就是长得可磕碜了。黑的俊俏,右脸下还有个胎记。
我闻之大惊,莫不是那个小孩?
一口茶水呛了上来,我整个人咳红了脸,阿户忙把馒头和茶水递给我,我深呼吸,缓过那口气,才问道,那知府姓甚名谁?小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客官,这小的哪知啊,那知府也不常来流川县。
另一人玩笑的开口,既如此,怕是知府愧于相貌,羞于见人。红脸大哥急了,知府大人既能为民做主,又不遮面,可见其胸有沟壑。便是相貌略丑,也是百姓心里的青天老爷。有的人相貌堂堂,却满心龌龊,世人之多,千奇百种,岂是外貌便可随意定夺人性的。
我再不能比此刻更加理解这句话了,深觉赞同般看着红脸大哥。那人见我眼神真挚,颇有些不好意思,脸便更红了。抱拳说道,小娘子可见也是性情中人。
我顿时无语,这大哥真不会看眼色,我都打扮成了男子模样,偏要指出女儿家身份。随即摇头否认,对阿户说道,兄长,小弟先回房间休整了,等会让小二直接把饭送上房间吧。
在这逗留了一两天之后,我便觉得流川县十分的适合居住。我同阿户说,我可以就待在这里吗?阿户说,陛下安排好的地方,没有人会找得到。在这里,万一有一天,李凌风找到。
他没有再说,我只好叹气,好吧,休息了两天,我两便又踏上了旅程。
越靠近玉门关,天地之间就越发显得广阔,有时刮大风,沙砾的声音便越发清楚,更显寂寥。我慢吞吞的开口,还不如留在流川县呢。阿户默不作声,只是慢悠悠赶车。
接近玉门关的时候,我终究没有忍住,问道,阿户,那件事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阿户短暂的停顿了一会,说道,那天我调换了你们的酒杯。许小姐不肯承认,但是圣上与王爷都知道,那药只有许家有。她认或不认都不重要。之后陛下让我救你出来,送你离开。
我顿了顿,问道,那,李凌风呢?阿户偏头看着路边,漫不经心的说道,王爷不愿意再深究,只说瞒下这件事即可。太妃不愿意,死抓着许小姐要她偿命。
我默默的听着,阿户始终没有告诉我,他们对我的失踪和阿户长时间的消失做了什么样的掩饰,以及,那个人是怎样想的。
入关后,阿户径直带我来到城里的一座大院,我看着面前的夏宅。从此以后,我会久居玉门关,大概便也不会回到京城了。
下马车的时候,我不知怎的,划到了手指,刚要拿出手帕。阿户就拿出一条很明显是女人用的丝帕,递给了我。我有些纳闷,阿户却只是说,王妃,就到这里了。
里面已经迎出来一个管家,和两个嬷嬷。那管家低头道,小姐,老奴是老木,特来接小姐回家。我看着阿户,笑着说,阿户将军,我早不是你口中的王妃了,我叫夏南。
阿户说,南小姐,这条街上的人这两天让老木带你熟悉认识一下,他们都是在这里你可以信任的人。你的户籍证明等会会有人给你送过来,若是想去流川县游玩,就去找玉门关镇守的将军,叫吴阴,他会安排好一切。
阿户深深的行了个礼,说道,小姐,山一程,水一程,杨柳青青,此后山高水远,路途重重,愿小姐万事珍重,平安喜乐。
我亦有些感慨,不由得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一声叹气。阿户一时片刻都不曾逗留,已经骑马离去。来时悠悠闲闲,去时风风火火。
我看着阿户远去的背影,在漫天风沙里,我仿佛看到了远在京城里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