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槐并不是刁难薛宁，只是有些恍惚。
隔着一世，接近两年的时光回转，她看见薛宁站在她面前，永远是不变的温淑贵女。
让宋槐想起了小时候进宫在御花园里遇见的那朵娇海棠，听说是南境的贡品，被人精心呵护，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她有半分狼狈。
在前世，她就面对这样的薛宁，一次次不甘心挑衅，被薛宁不浅不淡地反击，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其实……宋槐躺在床上三月，思悟人生的时候想过。
她针对薛宁的原因，多数是因为百花宴后她订下婚事的未婚夫盛介礼对薛宁青睐有加，反而冷落了自己，心里不服气，便把气撒在薛宁身上。
这是薛宁的错吗？
宋槐扪心自问，当然不是。
盛介礼喜欢薛宁，从来不是薛宁的错。
甚至从始至终薛宁都没对宋槐做什么，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她自己做了跳梁小丑。
宋槐曾告诉自己，上天既然给了自己重来的机会，就要纠正今后的错，不要再犯同样的愚蠢。
褚似禾是，薛宁也是。
宋槐坐在桌案边，依旧盯着薛宁瞧，薛宁笑容不变，褚似禾杵在旁表情懊恼地掰手指。
房中呼吸静之可闻，攥紧裙摆的手缓缓松开，宋槐笑了起来，嗓音清亮打破沉闷，“那我叫你阿宁，可好？”
倘若前世的未来早已过去，而今的未来是新的开始，那么……她大概乐意和薛宁做朋友。
气氛重新活过来，最先松了一大口气的是褚似禾，她一屁股坐在梨木凳上，给自己灌了碗茶。
声音带着埋怨，“你俩搞什么？差点吓死我了。”
在那么百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她连怎么逃离修罗场，怎么给俩人赔罪，怎么防止俩人掐死她都想好了。
幸亏今日出门看了黄历，她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儿。
感谢青天大老爷！褚似禾在心中怒吼。
受到惊吓的她拿起桌上摆放的玉筷，恨恨地夹了一口凤尾虾，想要再说两句，筷子却不停，又夹了块凤尾虾塞进嘴。
这玩意怎么这么好吃啊！
褚似禾亮了眼睛，也顾不得和两个大小姐说话，专注且欢乐地干饭。
宋槐给坐下的薛宁倒新烹的杏仁茶，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褚似禾鼓着腮帮子正努力把食物咽下，薛宁回想了会儿，“在崖州，我小时身体不好，父亲把我送到老宅休养，有年去书院的路上遇到小混混，阿禾路过出的手。”
“对啊，我当时可厉害了，一拳一个小混蛋。”褚似禾终于有空说话，回忆起过去威武经历，眉眼间都带了得意。
薛宁微眯美眸，想要搓搓某位褚女侠的锐气，还没说却听褚似禾先开口，声音里带了疑惑，“不对啊，小薛，秀灵呢？你没带她来燕京？”
褚似禾口中的人是薛宁在崖州大雪日里捡到的孤女崔秀灵，跟在薛宁身边陪伴长大。
崔秀灵聪慧敏秀，长了张讨喜的脸，说话也是伶牙俐齿，褚似禾一见面就喜欢那个小姑娘。
“秀灵……”薛宁顿了下，又继续说，“她不喜欢燕京吵闹，就留在崖州了。”
“是吗？”褚似禾更加迷惑，歪头仔细回想了番，“那小姑娘不是最喜欢凑热闹吗？居然不来燕京玩玩。”
薛宁不语，双手捧着茶杯，尚存温热的茶水袅袅升起水雾，朦胧了她温婉的眉眼。
她就看着杯里的水泛起抚不平的波纹，神色平静地一口喝下。
*
与两人告别后，宋槐抱着芍药花一路溜达回了靖安侯府，刚踏进门就看见面色幽怨的白露迎面过来。
“小姐……”白露手里捧着一大叠帖子，跟住自家小姐的步伐，“这些都是各家小姐送来的茶话会、桃花宴、梨花宴、海棠宴……”
宋槐一边走一边听白露念叨各种花宴，回到自己院子里，把芍药花摆放在阳光最充沛的地方，才满意地拍拍手，接过五花八门的请帖。
两指掐着，估摸厚度居然只有中指那么长，宋槐叹口气，以前她收到的可有一巴掌那么长，果然现在失掉了不少人气啊。
“全部推掉。”宋槐眼眨都没眨，果断下了决定。
现在她有要事要做，没兴趣陪各位贵女勾心斗角了，让她们自己玩去吧。
“啊？”白露惊讶发出声，“小姐您以前从不会拒绝——”
“白露呀！”宋槐面对她，两手叉腰站直了身子，绸带上系的小铃铛串清脆叮当响，她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也说了是以前，那你现在看看我，还有几分像从前？”
几分像从前？
白露上下左右打量，身高没错，体重没错，脸蛋也没错，唯一变的是小姐的性子。
白露跟在小姐身后，亲眼看着小姐从燕京小霸王到端庄贵女的蜕变，而今的小姐……似乎又有了几分小时候的影子。
“小姐您……”白露表情为难，心情复杂不知说些什么。
“我？”宋槐迎着春光，惬意地眯了眯眸子，“白露，我现在很好。”
“我呀，大梦初醒，大彻大悟，大展拳脚，你应该为我高兴。”
小姐不再多说，转身大摇大摆往前走，荡起的手指不经意牵起裙纱，铜铃铛响得欢快，混着风一齐灌入白露耳朵。
天际霞光万道，洒落的金辉不曾吝啬地笼罩前行的少女，无论谁都会承认她蓬勃得如同春日绿枝，无畏无惧生长。
大抵真的是若梦浮生，小姐开心就好。
白露想。
*
回府后的宋槐痛定思过一炷香后，脸色深沉地叫来自己的八个侍卫。
“八卫，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我们……犯错了？”卫四最机灵，不太确定地猜道。
“嗯，你们犯什么错了？”
八个侍卫面面相觑，小姐既然发话了，他们就肯定有错，但肯定不是自己的错，那是谁的错呢？
你看我我看你，空气里风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