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老鸨欢快的步伐,一溜烟儿功夫,来到我平日起居的青鸾阁。
她短粗的身段,灵活退出房间,轻轻掩上门。
火红帐幔外,银裳公子侧身端坐在,刻着花鸟图的木桌旁。
烛火摇曳,映出他黑瞳里一丝忧郁。
全然不比方才起舞时的欢愉。
这是啥表情?老成持重?深沉扒?
我虽坠入烟花之地,倾慕他姿容,但铮铮傲骨从不忘高洁之志,天知道这人美丽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心?
品行如何?三观又如何?
怎可轻易托付!
当务之急,防身要紧。
我的眼睛滴溜溜来回转,巴不得开两边道。一只盯着他,一只看向枕头下早已藏好的剪刀。
肩上云袖如蜗牛般在床榻上蠕动,指头伸出的长度,恨不得就地长出一节。
终于拿到了,余光中发觉他似乎在看我,将剪刀藏好紧握手中后,我强行开启平静模式。
鬼知道,我多怕他发现。
登时,我木头桩子般的脑袋扭了过来,堪堪碰上那对勾人魂魄的含情眼。
他双眸如春水,平静的看着我,黑瞳中缀满星光,明明灭灭间,一时分辨不出是喜是悲。
犹如观赏一副清新悠远的水墨画。
“那个,公子怎么称呼?”
见他神色怔怔,不说话,我干脆先开了口。
“在下,孤独琼野。”
字字倾吐,如古琴般清远。
“公子,你这名字好特别,寓意难道是,孤独的你将来流放于荒野?你父母未免心太狠了些?”
我向来不吐不快,但见他嘴唇微颤,左脸剑眉不由抖动一番,眼睛从狭长凤眼硬生生撑成杏仁圆眼。
他非但不语,反而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一语道破,直戳心窝的沟通方式好像不太对,我又连忙补充道
“那个……这个……倒也不是,孤独公子以后常来百花坊做客,有百位红粉佳人常伴身侧,公子自然不会孤独,更不会……流放……荒野……”
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连我自己都没有了底气。
孤独公子听闻,一口清泉爆破而出,顿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像打翻的颜料,就连五官也往鼻尖靠了靠,英姿全无。
他放下手中杯盏,随即身前银衫一甩,长腿阔步走到我面前,猛地压低身子,两根纤长手指掐住我的下巴,眼中火光闪动。
“陆妖妖你给我听好了,孤独乃我复姓,琼乃玉露琼浆的琼,不是穷途末路的穷。野是家父望我一生豁达胸襟,切莫沉迷高官俸禄。”
“敢如此拆解本王姓氏,你真是天下第一人。”
他语气急促,表情丰富,倒像个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全然没了刚才那副谪仙模样。
本姑娘,甚是喜欢。
如此近距离凝视,我不由红了脸颊,目光下移,看见他喉头滚动。
糟糕,再发展下去可还了得。
我头如拨浪鼓,却被他另一只手定住。
这姿势就像捏了个不听话的皮球。
因着实不爽,我勇敢发言。
“敢这么扣住本姑娘脑袋的,你也是天下第一人。”
一瞬间,他眸中怒意消散,添了份忍俊不禁的明朗。
“想笑就笑,别像个姑娘似的。”
我没好气的说。
言罢,他收起眼角笑意,轻咳一声,眉峰淡淡,眼中重叠几分温柔。
“我今日前来,皆是因为你。和其它女子无关。”
霎那间,他目光灼灼如炬,如春日暖阳下荡漾的星河。
唇瓣轻轻开合。
趁我脑袋还没彻底浑掉,当机立断抽出袖中剪刀,直逼自己脖颈。
“别过来,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我厉声道。
他一时有些失神,双手放开我,瞬间将剪刀打落在地。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响。
“别做傻事,我不碰你。”
“冒犯了。”
他淡淡说着,长衫清扬,后退几步,似有若无打量着我。表情略微紧绷。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家中令尊令堂呢?”
“父亲从前在朝为官,后因觐见直言开罪了圣上,被流放边疆,家中败落,母亲病故,自己就被卖到这里,过着没有盼头的日子,仰人鼻息,为人欢乐。”
重拾伤心处,我鼻头一酸,语气难免有些哽咽。
视野朦胧之中,出现一方素帕。
“陆姑娘,你别哭了,方才是我唐突了。”
他抬起手伸向我的脸颊,迟疑片刻,又轻轻放下,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么说,你本是名门之秀,陆妖妖想来不是你的真名吧。”
“我……”
还没等我说完下面的内容,他就开口道。
“真名不真名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以后你就叫陆有思吧,明日我就向管事禀明,为你赎身,往后余生你都可按自己想法而活,远离这红粉烟柳拘泥之地。”
孤独琼野神色温柔,笃定的看着我,仿佛面前坐着的,是他携手一生的爱人。
是我的幻觉吗?
“今晚我打地铺,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要放下帐幔,转身而去。
“你为什么要赎我?是……喜欢我吗?”
我努力挤出这句话,尤其是后面四个字。
“……”
话音落下,一阵沉默。
我已不再期待结果。
那边却静静开口。
“也许是吧”
我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索性撩开帐幔,看向窗外月色。
穹宇如墨,夹杂着几颗疏星。
月光洒在案台上,蝴蝶发簪闪闪发光。
我时不时偷瞄一眼。
孤独琼野的背影,身体顷长,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