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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二)(2 / 3)

“逃出北境后,子仁常常想到那个北辰族人。”小儿轻语,“扔给我食物的时候,他是否知道我是爹爹的孩儿。见我长着中镇人的脸,他为何会放我走。那口砍向猎犬的刀,是不是也曾砍向营中的伯伯哥哥,沾过爹爹的血。我不停想,不停想……有时便一整晚也睡不着。”

西南与北境相距万里,梦中嘶喊却仿佛近在耳旁。周子仁仰望明月,眼见月色清明,耳闻风雪呼啸。

“爹爹领兵入侵北境,杀死了许多北辰人。北辰族死守、反击,杀尽了那些疼爱我的伯伯和哥哥……而那个北辰族人救了我的命,也或许亲手杀掉了爹爹。子仁似乎不能恨,又似乎应当恨;似乎该感恩,又似乎不得感恩。我想了好久……像困在一个环中,来来回回,一圈又一圈,找不到答案。”

双手在膝头摊开,周子仁低下目光,落向手心那两道深色肉疤。

“听过阿姐那番话……子仁又记起这个环。”他缓缓道,“或许……子仁也好,阿姐也好……北辰族人也好,营中军士的亲眷也好……与阿姐杀死的那位罪客一样,我们都在这个环里,一个踩一个,一个追一个……循回往复,难得脱身。”

周子仁收拢十指,两手捏作幼小的拳,再松开。指印淡褪,疤痕仍在。

“不论如何选,大家都难逃苦痛。”他道。

风声不息,内室一阵默然。“影卫虽护主,却大多渴望契主丧命。或因恨,或为尽早脱籍,又或者……那人原就该死。”良久,吴克元再度开口,“子仁,你心地良善,与我立契原非你所愿。我恨过周将军,恨过你,如今却愿你平安一世,无灾无难。”

他抬手,轻拍小儿发顶。

“我本无门路,契主即便非你,也会有旁人。比起旁人,我庆幸是你。”

可他本不该遭遇这些,周子仁想。谁都不该生来教人纹上印记,不得不依旁人所愿去活。

他俯下身,前额轻贴吴克元的前膝,如幼时伏在父亲膝头。

“多谢伯伯。”

-

哗啦。

“不中用的东西。”

黑暗沉沉,茶盏碎裂声模糊,低冷的怒斥似响自无底深渊。

杨婧绮支起眼皮,入眼是拔步床描金漆的花板,帷幔外透进一片昏暗烛光。德寿宫春夜冷寂,宫人轻步匆匆,中殿有瓷片划擦地砖的响动。伸手抓住床头帘带,杨婧绮借力起身,却如大半身子沉在水中,费劲气力也只堪堪抬起上身。“御医不中用,陛下何必动气。”两手攥紧帘带,她吐着浊气道,“折损了身子倒不值当。”

外间声响稍歇。不过数息,帷幔教人掀开,花围间投下攒海棠的烛影。

“母后醒了。”赵世方大步踏进帘内,见她正吃力,便蹬上脚踏将她扶靠床头,“身子可还疲乏?”

“在这宫墙里拘了大半辈子,哪有不乏的时候?”杨婧绮闭眼顺气,“陛下摸操心了,老身多歇息就是。”

宫人已拉起帷幔。烛光入内,映得案上瓷瓶中的春桃花枝娇艳,却远不比榻上美人。宫人送上参汤,悄悄瞥上一眼,只见起个身的工夫,太后人已似从水里捞出,脸上却唇红颊艳、娇丽无比,着实怪异。“母后连月倦怠,气色却依旧好。想是问题出在内里,若不查个究竟,儿子总归不放心。”赵世方接过汤碗,“要瞧内伤,单凭医术不够,还得根基深厚。有这医术和根基,又忠君可信的……”他有意一顿,“不若儿子把那位从西南请回来,便说母后抱恙——”

“不必了。他自甘堕落,为那些贱奴便弃我们母子于不顾,如今又那里肯回来。”杨婧绮面现厌烦,气息仍旧黏重,“老身不过微恙,陛下若放心不下,朝政之余常来探望便是。”她蹙眉推开那参汤,冲候在一旁的嬷嬷抬手,“去取那半粒丹丸来。”

嬷嬷低头应下,径去取药。

碗内参汤一口未动,赵世方只瞧上一眼,并未动怒。“这是怪儿子不上心哪。”他道,“也罢,母后不愿见叔外祖,儿子便再寻名医。”他将汤碗搁回托盘,又见那老妇去而复返,呈上一只金漆木盒。

“九弟进献的丹药,母后倒一直服用。”

纤指捻起盒中那半枚丹丸,杨婧绮浑浊的双眼满是疲累。

“老身回回都令他服下一半,自不会出什么差错。”

赵世方闻言一笑。“母后未免也太谨慎了些。九弟自小养在您膝下,有何理由要害您呀?”他一瞥她手中丹丸,“倒是从前父皇常说,是药三分毒,再好的丹丸都不如勤修内功。且母后每回只服用一半,也不知对身子有否伤损。”

宫人再奉上一盏热茶,倚靠床头的杨婧绮却迟迟未接。她将那丹丸捻搓指间,只眯眼望着案上花枝,欲脱出混沌神思。“若有你父皇的根基,老身又何苦费神去搜罗这些。”她口气虚累,竭力凝神静气,眼中渐现出一线清明。

烛光微动,外间又有宫人入内。

“陛下,娘娘。”来人伏地而报,“下关王听闻娘娘抱恙,现已到德寿宫外了。”

杨婧绮长指一停,手中丹药已见变形。

“赶早不如碰巧,”她听床畔赵世方笑道,“传他进来罢。”

“慢着。”杨婧绮叫住那传话的宫人。帷帐外人影躬身候在原地,赵世方侧过眼来。她撑起乏力发汗的身躯,手里丹药缓送出去,对那呈来木盒的嬷嬷道:“你亲自将这丹药送过去,就说老身要同皇帝叙话,今日不得空见他。九王爷孝心至诚,老身甚是欢喜,特赐他灵丹延年益寿。”

嬷嬷接下丹丸,瞟了眼不置可否的帝王,垂首领命而去。

赵世方挥退宫人。

“母后这是何意?”

“老九幼时莽直,根基尽废后便性情大变了。他虽仰仗陛下和老身庇佑,却到底凭这残废之身浸淫宫中多年,心机手段非同小可。”杨婧绮倚回床头,显是已然力竭,又合上了眼,“当年为助陛下登基,他手里过了多少人命,陛下也清楚。谨慎些总是无妨。”

“九弟虽有几分心机,却安分守己,从未僭越。”他不以为然,食指轻叩蔽膝,“如今周廷晋一死,尹家势大,儿子还得靠九弟安抚西北。母亲当初做了这桩媒,眼下若太过冷待九弟……怕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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