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人。
许双明踞蹲檐廊边,探出一半脑袋下望,头皮发烫,脚底生寒。此间位于南山东面,大约百千年前历经山崩,生生断出一片陡崖,只横掘一条栈道沟通南北。他来玄盾阁已两日,好不容易爬下病榻,往这门外一看,才知自己竟住的一处挂崖竹屋,脚下深崖百尺,虽不至一跤摔成肉泥,怕也要粉身碎骨。
“你说你爹与那阁主是至交?”许双明扭头向身后问。
外室移门大敞,山风走壁,却不灌门洞。周子仁跽坐陶炉前,原正打扇催火,听得他问,才抬头答道:“嗯,爹爹与李伯伯相识多年,一向要好。”
“那他怎的让你住这屋子?”竟还没个护栏!
“此处不好吗?”小儿疑惑,望向长空远山,答得轻快,“风景甚美,我很喜欢。”
“……那也得有命消受罢。”莫非这些高手所谓要好,实是有仇?许双明想不通,只小心挪退几步,直到后背挨上竹墙,颈后汗毛才略倒下来。他指最近一处高阁道:“十八长老便住那些灰阁么?他们徒弟也是?”
“十八灰阁是门人习武之地,阁顶多有藏书,长老不都居在楼阁内,各分阁门人也另有居处。”
“那阁主也不住山顶峰阁?”
“李伯伯独住一处小院。”周子仁揭砂锅查看药汤,“峰阁底层是李氏祠堂,上层用作长老议事和节日设宴,往常皆空置,无人居住。”
他们竟把祠堂设在那地方?许双明满心鄙夷。“那李明念住哪?同阁主住一处吗?”他又问。
一颗头颅忽现眼前:“与你何干?”
少年打个失惊,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你从哪出来的!”
李明念倒挂梁上,瞧他这大惊失色的蠢夯模样,不由一翻眼睛。“长这般块头,胆子还不如子仁。”她翻身落地,手中食盒递向一旁小儿,“喏,才从庖房领的。”
“多谢阿姐。”周子仁欣然接过。见小儿面无异色,许双明只得揭过道:“子仁跟你们住一处,自然早就见惯。”他爬坐起身,忙凑到少女跟前,手肘搡她,“欸,镇上甚么情形?官府当真不提审我们了?”
“我怎知道?”李明念冷着脸,一拉小儿袖摆,“有茶么?”
“你从镇上回来,没打探到消息么?”许双明不依不饶。
“我去看我阿娘,打探甚么消息?”少女一掌搡开他的脸,“阿爹既许你入阁养伤,必是确信不会累及纭规镇人。你少操闲心,坐下。”
这一搡却轻,少年险些跌个倒栽葱,浑身伤处一扯,疼得只顾倒气,那里还爬得起来?
周子仁斟出一杯竹叶茶,递到李明念手边:“这两日阿姐都与李伯母一道吗?”他去过奚伯母处,却未寻见阿姐。
“嗯。”李明念接茶碗一饮而尽,不去回想母亲身影,只看小儿扶起少年,漫不经心道:“她不会武功,独在镇上怕遇险,我便多留了两日。”
“嘶……你娘不会武功?”许双明紧着伤处。
“你见过几个女人习武?”
“那你为什么习武?”
“你又为什么呼吸?”
教她堵得一噎,许双明看向身旁小儿:“她平常都这么说话的?”
周子仁状若未闻,径熄了炉火,端砂锅置于风口。“阿姐辛苦两日,现下正好歇息。”他道,“子仁与双明大哥要温书,阿姐也一道听么?”
合眼侧卧廊下,李明念以手支脸,打个呵欠。“你自温你的,我在这歇会儿。”她答。
“等等,何时说要温书的?”许双明奇怪。
“我答应张婶要给大哥温书,不可食言。”小儿倒一碗药汤,“且转眼入夏,再过数月又要秋考,我与双明大哥同在一伍,原该敦促大哥读书。”
药还未入口,许双明已苦起脸。
“秋考还有半年,急什么?”
小儿递碗与他,歪首好奇:“大哥自信半年即可进乙榜么?”
语塞片晌,许双明一口闷尽苦药。“我身上还疼得很,读不进书。”他索性赖皮,擦一把嘴,又去推那近旁小憩的那个,“李明念,你教我功夫罢。”
对方眼也不张:“凭什么?”
“不是说修那甚么内功,伤也好得快吗?”许双明兴致勃勃,“我伤好了便能温书。”
“你温不温书与我何干?”
眼瞧她油盐不进,少年急中生智:“你要肯教我,我也教你一样东西。”
李明念半睁左眼。“你能教我什么?”
许双明想了想:“扎风筝。”
“学那个做甚?”
“那……雕刻?”
“你刀法比我强?”
“那就下棋!”
“没兴趣。”
少年托腮苦思,还要再问,却听周子仁道:“双明大哥擅棋吗?”
许双明一愣,对上小儿期盼的目光,假作一咳。“还成。”他道。不过是每回学堂大比,都要与那申相玉争个魁首罢了。
“那大哥可愿与我对弈一局?”小儿欣喜,“若是我胜,大哥便与我一道温书。”
端量这小儿一番,许双明料他棋艺不足为惧,这才指了指李明念:“那要是我赢了,她便得教我功夫。”
“你们作赌,扯我做甚?”那人面露不快。
“你不是他阿姐么?”弟债姊偿,理所应当。
“那是两码事。”
两个正拌嘴,即见小儿回屋取来棋盘,摆置廊下。“若是大哥胜,我便应大哥任一要求,可好?”他高兴道。
“不成,不划算。”许双明一口拒绝。
“啰嗦半天,你是怕输得难看?” 李明念拿眼角睨他。
少年眼角皮跳,终自咬牙:“罢了,比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