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迟露问。
“阁下与我有恩,又多有交集,我想记住阁下的容貌。”景述行答道。
他答得又快又准,半点儿隐瞒的心思也没有。
迟露心下有些异样之感,嘴角忍不住往上弯。
她捂住嘴,不让景述行看到自己的笑容,忽而朝景述行扬眉:“你怎知这是我的容貌,而非幻境捏造?”
见景述行欲张口回复,迟露以指轻点在他的唇上:“嘘。”
“不要回答我,我们先一起出去。”
劈手打了个响指,笼罩二人的结界迅速收拢,一道白光闪过,二人离开阵法内侧。
迟露徒手撕开虚空,纵身轻盈一跳,回到阵法外侧的现实中。
甫一落地,就将目光移到景述行身上,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去查看他的状况。
景述行苍白如纸的脸上,漆黑的魔纹依然存在,但身体已不再颤抖。现在这个时间,他被撕开的两道残魂尚未融合完全,身体仍由“娃娃”主导,并不会隐忍痛楚,想来应是真的不疼了。
迟露抱膝蹲在景述行身旁,往他的位置挪了挪。
伴随一声长叹,景述行的身体猛地僵住,他死死按住眉心处,过了许久,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他重新睁眼,仍是泛白的眼珠,茫茫一片毫无焦距。
景述行愣了数秒,难以置信地闭上眼睛,许久后再度睁开,这才意识到魔纹阵中复明的视野,拼尽全力与数以千计的妖邪缠斗,那般鱼死网破的死斗,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幻象。
回到现实,他仍是双目被乱流的灵力灼伤,灵台几近破碎的废人。
在灵力的流转下,他的衣裳已经干燥如常,但脚底、手心的水渍持续不断地提醒他,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同时,和以往不同,他被拉扯进魔纹阵后的记忆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他遇到他亲手斩杀的妖物,一遍遍得死而复生,每一次苏生,都会变得更强,直至让他无力抵抗。
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把他按在地上 一边几乎尖叫地口述禁令,一边将数不清的铭文刻入自己的脑海中。
一行行、一列列的条例,震耳欲聋地在耳畔回响,那些规矩、条例,和幼时他魔纹阵爆发,痛苦不堪的回忆一起,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他最终想起了破阵而来的姑娘,缓缓将手放于心口,不自觉地感受心脏的起起伏伏。
“啪。”
景述行的头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手掌从头顶下移,覆盖上景述行的肩膀,迟露半跪在地上,担忧地抬眸凝视景述行,轻声问询:“你还好吗?”
慌乱无措的情绪被人打破,景述行犹如被凿开暗箱的锤声惊醒,他仓皇地迅速探手,往肩头抓去。
暖融融的触感落入掌心,景述行五指攥紧,不愿松开。
直到确认他抓住了手中物,景述行方才松了口气,他勉励自己站起,然而刚摇晃着直起身子,身体突然脱力,控制不住往下折倒。
忽而感觉身体一沉,稳稳地停下半空。
迟露轻柔地拥着他,手臂环绕住他的后颈,柔声问:
“还疼吗?”
景述行体内两道残魂刚合二为一,记忆处于混乱状态,他极近呆愣地抬头:“什么?”
尽管想第一时间和景述行好好谈谈,但迟露明白,那种事不可操之过急。
她凑到景述行耳畔,轻笑:“你好好想想,方才都干了些什么?”
景述行的身体蓦地僵直,他紧锁眉头,将不久前发生的事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
他的嘴愈张愈大,魔纹正在消退的脸上腾升艳丽的红色,滚滚潮红奔涌,当即将整张脸,乃至耳廓与脖颈全部占据。
迟露趁机收回双手,托住脸颊,好整以暇地观赏景述行的表情,她不明白为何景述行总是脸红,但这副模样着实有趣,令她忍不住想多看几遍。
景述行捂住通红的脖颈,那儿在几秒前还没迟露双臂环着,此刻犹如被烙铁煎到,烫得发痛。
“我……”景述行张口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方能为自己的诸多冒犯之举寻到借口。
他头发散乱,一身玉骨嶙峋,失魂落魄地半跪在地上,像尊即将破碎的琉璃雕像。
迟露低笑一声,安慰他:“没关系,我虽然不经世事,但逢月城的人欺你至此,被你报复也算罪有应得。”
景述行愕然。
迟露还道自己戳中了他的心思,用力揉了揉景述行的乌发:“之前的事,我应允了。以及,关于我无心中激发你体内的魔纹阵一事,我在此道歉。”
“关于把你转移到灵华宫一事,我认为还需和你好好聊聊。”
景述行的心莫名一松,随后不知怎地,竟是慢慢冷了下来。
原来他介怀不安的事,与她而言,不过是随性为之。
迟露看景述行陷入沉思,还以为他过不去心头坎,继续尝试说服他:“我也不期望你的信赖,只是不希望你继续误会下去。”
木门大敞,凉风嗖嗖往里灌,屋中早没了药水蒸腾的燥热,徒留阵阵如丝凉意。
两人张目对视,一个什么也看不见,一个什么也想不到。
院外忽悠动静传来。
“人呢?负责看管那小畜生的人都去哪了?”宁夫人的斥骂声尤为响亮。
听到外头动静,迟露第一反应按住景述行的手:“先别冲动。”
宁夫人是男主的母亲,要是她提前身死,必然会被系统认定为剧情崩坏。
按下景述行,迟露抬手捏诀,准备以灵力遮蔽身形。
又听宁夫人呼喝:“你们几个关注这儿的灵力波动,灵华宫的贱人看上景述行,要是派人来找他,必然会留下痕迹。”
迟露手中动作一顿。
那行人走入屋中不过片刻光景,起手快速捏诀必然会引起灵力波动,如此一来,必然会落人口舌。
要想不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