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将军急得直接在床上站起,下地胡乱拖到了鞋子。
“做噩梦了?这么大了怎么还……让她们都陪着你……”
海榴却噌地跳上榻,扫了一眼。
这榻长的很,程昱和海将军各自睡在一边的中央,中间还空了好多。
她眼睛忽闪忽闪,避开不看程昱,大声道:“拿进来吧。”
门口的人显然犹豫了,不敢进来。
海榴又道,“没人听见吗!”
这下子,瑟瑟缩缩进来几个人,手里抬着一些东西。
进是进来了,看到海将军,又都不敢擅动,垂肩缩头,皆像受了惊的鹌鹑。
于是海榴喊,“阿八!”
高壮的阿八低着头,从门里钻进来,一眼不瞧别人,只看着海榴,等着指示。
海榴微微点下头,他就开始忙碌起来。
刚才仆从们抬进来的,海将军最熟悉不过,乃是个简易军帐。这还是女儿小时候,他特意让人订做了,给她玩的。
帐面上,绣了几枝,红艳艳的石榴。另有一个“海”字,和军旗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小了点。
“海榴?”
海将军有些恼火,但是又不想在众人面前下了女儿面子。
毕竟,这个府邸虽然叫将军府,年幼的女儿才是当家人,而他,不过是偶尔回来的过客。
甚至,是女儿生命中的过客。
海榴却置若罔闻,只盯着阿八。
阿八看着笨拙,搭起帐篷,却很灵巧。很快,厢房地上,一个小小的帐篷已经搭建好。
因为是海榴小时候的玩物,比普通简易军帐,要小上许多。
海榴用眼睛比照了下尺寸,伸脚踢了踢一直静静沉默着,像在熟睡的程昱,“让让!”
海将军对着女儿,完全束手无措。
说轻了她不听,又舍不得说重了;动手都不说舍不得,这么大了,也不合适。
况且,如今海榴带的下人,将军随从,都挤在了厢房门外。
海将军先走到门口,低声说:“都散了。”
屋内,海榴和阿八,已经齐心协议,把小小的军帐支在了炕榻上。
程昱没动,海榴将父亲的被褥往边上挪了挪,倒是也放得下。
又将拿进来的被子叠了下,塞进帐内,钻了进去,合上了帐帘。
然后扬声道:“阿八,回神武院去吧。我要睡了,不需要你了。”
阿八默不作声转头往外走,路过将军,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海将军看着小小的军帐,心下慨然。
海榴小时候,他总是尽量带在身边,可是女儿毕竟是女儿。
因此,再一次外出,他让海榴独自留在沙洲家里。海榴不肯,他只好半夜里偷偷走了。
可是海榴第二日早起,不见了父亲,盔甲也都没了,竟然逃避过嬷嬷仆从下人侍卫的眼睛,偷跑了去追。
小小的她,靠着往日和将军同行的经验,寻觅着车马的痕迹,一口气追出去十来里路,直到筋疲力尽,发现四下荒芜,才生了怕,默默躲在一个大石头后,一筹莫展。
还好有侍卫也找了这条路,四望路上不见人,疾驰行马,要去给将军报信。
被海榴声嘶力竭叫了半天,才又叫回来。
海将军得了信,却没法马上回去,他想起离开那夜,女儿说:“我要和爹爹一起住在军帐里。”
于是传了信,让人开始做这个小小的军帐。
等他回去,海榴完全没诉苦,也不提这茬,甚至不再闹着要和海将军一起住。
她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足,竟然没追上,还险些迷路在荒野,太丢脸了。所以泄了气,暂时认了命。
海将军却心疼死了。
女儿好面子,他也不问她追去的事,只让人做好这个小小的帐篷,拿了去,教女儿搭建整理。然后放在女儿的床榻上,说:“爹爹住军帐,石榴儿也住军帐。”
他的石榴儿,世上唯一的亲血骨肉,他的心肝,他和榛榛的孩儿,背对着他,伸手去摸帐布上的石榴绣花,沉默不语。
过了会,抬手整了下刘海,又摸了摸鬓边的乱发,然后理了理衣服的领口。才又重新去摸那些绣花。
他倔强的石榴儿,分明忍不住眼泪汪汪,却一声不吭,靠着这些小动作,将眼泪偷偷抹去。却终究是孩子,不提防手上留有泪痕,将那红色的石榴花,染了更深。
……
“爹爹……”
“哎!哎。”
海将军应了,才发现他的石榴儿已经大了,脾气越发倔强,不过还是黏他的紧。这不,非把自己的帐篷拿来,挤在一起。
“爹爹……你也快些休息吧。”
海榴在帐内,说了一声。
海将军如何还有睡意,他坐在女儿的帐篷旁,心绪翻滚。
今夜,本是想和程昱谈谈心,说和说和,如今成了这种局面。海将军的计划……
这样也好。
海将军瞄了眼程昱的背,斟酌着怎么开口。
海榴在账内,蜷缩成一团。因为帐子变小了,她长大了。若不蜷着,压根住不下。
她瘪着嘴,气鼓鼓。
方才,她并没回万福院。而是鬼鬼祟祟跟了来。
山有院门口的一幕,她皆已看到,暗骂程昱狡诈,故意等到亮堂的地方,揭穿小鞋的真相,在海将军面前上眼药。
不过又如何,他自己踩了一路小鞋,不难受吗?
要是海榴,绝不肯这么委屈自己,也憋不住。因此更见程昱多么可恶,海榴最讨厌这样阴险的小人。
待要走,院门却又打开。
程昱和一个小厮出来,听话,是让人帮他去繁霜院拿东西。
海榴站在不远处,忍不住道:“你怎生这么不要脸!”
“这是我爹爹和我娘的院子!”
程昱的母亲,败坏了爹爹和娘之间的真情。
他的儿子,怎么还有颜面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