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一家人洗漱结束后,就上床睡觉了。
沈知澜还在生闷气,没睡爹娘房里的小床,而是收拾铺盖,去了姐姐旁边的屋子。
天气闷热,窗户不能关严实,这样还能有点微风吹进来。
杜珍娘把熏蚊虫的草药点上,这才躺回床上,刚有点困意,就听到丈夫喃喃自语。
“一斤五十文,一百斤五两,一千斤五十两.....”
杜珍娘噗嗤一声,沈齐立刻停了算数,假咳一声,“时辰不早了,早点睡吧。”
“好,早点睡。”
杜珍娘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刚要睡,又听到丈夫小声的盘算着。
“一万斤五百两,桃,李,杏.....”
杜珍娘睁眼,索性不睡了,今天要是不商量出个结果,沈齐能够翻来覆去烙一晚上的烧饼。
她终于出声了:“怎么,还是放不下?”
“这谁能够放的下啊!能够解燃眉之急的法子,而且简单易学,还能细水长流。”沈齐吐出一口浊气,“我又不是圣人,当然会对银钱动心。”
不如说,不动心的才少见。
“既然心动,那就做嘛!我盘算过了,这买杏做果脯也不费事,在家就能干。”杜珍娘劝解道,“我带着汝儿做,澜儿打下手,不用几天就能做个上百斤。”
“说的容易,”沈齐苦笑,“十几斤还不显眼,做了上百斤,进进出出的邻居怎么可能不发现?”
到时候一个宗室经商,与民夺利的帽子扣下来,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那还能怎么办?”杜珍娘喃喃,“银子都扔到我脚下了,不捡我是真的难受。”
沈齐翻身一股脑坐起来,“珍娘,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也只能依靠你。”
“既然在自家不方便,你回去跟岳父岳母他们商量,让他们做吧!”
杜珍娘被吓了一跳,“这这么行?一个秘方管三代,怎么能够随便说出去?就算现在用不了,过个几年就能用了。”
“几年之后?难道还要再熬上几年吗?”沈齐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禄米发的越来越晚,一拖好几个月,也越来越不值钱了。”
按照他的品级可以领一百五十石,但是,谁真的发大米啊?都是三成的米粮,七成现银。
而从焱朝初立,再到如今,银子的购买力也在逐渐下降,能买到的东西,至少少了一半。
比如以前二两银子能够买到一卷上好的绸缎,现在却要四两银子,为了省钱,还要杜珍娘学着裁剪。
杜珍娘沉默不语。
“试试吧珍娘,没准是我们的一次机会!”沈齐盖住妻子的肩膀,“而且我不方便出面去跟商户们谈生意,最终还是要落到舅兄们的头上。”
杜珍娘终于松口,“好吧,我姑且试一试。”
“过几日我回一趟娘家,问问家里的意见。”
沈齐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安顿好一桩事。
第二日清晨起来,沈知澜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朝厨房里走,就先听到叮叮当当的动静。
他一睁眼,发现杜珍娘起的比平时还要早,正打水洗杏子,一颗颗黄澄澄的杏子泡在水里,看起来分外可口。
“娘,怎么起这么早?”
杜珍娘一边擦汗一边道,“早上凉快,早点干完。”
她凑过来问,“你说的那张秘方纸,在什么地方?这杏脯该怎么做?”
“在姐姐那儿,等下我去拿。”沈知澜一边擦脸一边道,“等我们一起干。”
杜珍娘嗯了一声,转身回屋内把锅碗瓢盆都仔仔细细的洗了三遍,晾干备用。
他去把姐姐叫起床,拿好配料,一起蹲着研究该怎么做杏脯。上次的口味他觉得甜了,这次应该试试少放半两糖。
等沈齐起床时,就看到人家娘仨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笑,快活极了!
沈齐:“......”
这是否算一种排挤。
看着果脯下了锅,妻子正盯着火候,他假咳一声:“澜儿,到后院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知澜恍若未闻,姐姐捅了他一胳膊肘,他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绕到后院。
等到了空旷的后院,沈知澜脚下碾着石子,慢吞吞的说:“有事就说吧。”
四下无人,有什么要教训的,就快点。
一张温热的手掌盖到沈知澜的头上,还有放低的声音:“澜哥儿,昨天的事,对不起。”
沈知澜心头涌起一阵酸涩,胡乱摇头,“什么呀,就说这个?”
“不说这个还说什么?我昨天想了一夜,还是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竟然这么误会你。”沈齐放缓了声音,“要是我小时候被你爷爷这么说,还不一跳八丈高?你猜猜为什么梯子刚才放在墙角?那都是我小时候爬过的地方。”
沈知澜噗嗤笑了,又连忙板住脸。
“现在愿意听我慢慢说吗?”沈齐伸手。
沈知澜顿了顿,慢吞吞的靠近爹怀里。
“咱们家啊,情况特殊。说穷,起码能比城里九成人日子过得好,说富,跟正宗的王府嫡系比起来,又差的太远。王爷随便一顿宴客,就顶的上我们半年的伙食。”
最更要的是,他们离穷人太远,离富贵太近。日日看着别人吞金咽玉,挥金如土,心态上很难保持平静,会油然而生一种
“凭什么”的心态。
沈齐想起女儿爱如珍宝的那对珍珠耳坠,心里比针扎还难受,又是酸又是胀。
“我就是怕啊,怕你走上了歪路,最后回不了头啊......”
这话如果说给一个真正的孩子听,他不能懂的其中的含义,但是沈知澜能理解。
人容易受到环境影响,逐渐改变自己的观念,最后彻底转变。能抵抗住这种束缚的,十不存一。
沈知澜挣脱沈齐的怀抱,转过身来认真说:“我明白爹的意思,就算那些叔叔伯伯如何坏,我也不会去学的。”
他早就已经塑造好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