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宁随意挽了剑花,潇洒收剑,银白镶金的剑鞘裹住杀气毕露的剑锋,“林统领好大的口气,这事归禁军管了?” “皇城内的事,都归禁军管。”林晟莞尔,“我们只是请二公子去一趟禁军大牢,也不敢为难他。方小将军也不要为难我。” 方楚宁风度翩翩地问,“若我非要为难呢?” 林晟一怔,这句话让林晟梦回国子监被孤立的岁月。 他们年龄相仿,都在国子监读过书,方楚宁是京都世家公子最令人讨厌的那种人。 他顽劣淘气,招猫逗狗,不仅逗弄同窗,还戏弄过夫子。旁人悬梁刺股,寒窗苦读时,他醉卧枝头,招蜂引蝶。就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惰性,在国子监六艺考核本该垫底,可偏偏他一直保二争一,除了谢珏没人能压他一头。 这种人人都讨厌的学生,本该被排挤孤立,可偏偏众星捧月,深得世家子弟的喜欢。他纵横国子监那几年,方大帅收到不少世家大族家主的诉苦信,要他好好管教儿子,不要带坏旁人。 方楚宁交友广泛,如今世家二代的掌权者中,都是方楚宁的挚友。林晟和方楚宁,谢珏在国子监是同级。却很难融到方楚宁的交友圈里,他和所有人交好,偏偏不曾与他有过半分善意,林晟不知何故。 多年后从旁人口中得知,皆因某一次骑射时,他嘲笑过谢珏。 谢二公子一岁时染过风寒,几乎丧命。病愈后身体孱弱,养了数年,底子渐好,却也错过了最佳的习武年龄。他弓马骑射比不上父兄和弟弟,初学那几年在国子监也是垫底的。 镇北侯府人人善战,从老镇北侯,到小侯爷,自一出生就身体强壮,都是文韬武略的好苗子,偏偏谢珏是例外。谢珏也六岁到八岁那两年,一直被嘲笑成废物,是镇北侯府的耻辱。京中世家少年若不善弓马骑射都会被嘲笑,何况谢珏出身于满门忠烈,战神辈出的镇北侯府。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半的桑南血脉,和京中世家子弟格格不入。 林晟那时年少气盛,心高气傲。箭术,刀剑都挑战过谢璋,毫无疑问被血虐。 谢璋名气太盛,盖过所有子弟的锋芒,是有口皆碑的世家公子,人品,样貌,学识性格都没有短板。林晟心有不服,迁怒于谢珏,当面嘲笑他是废物。 当时考核垫底后,谢珏一人留在骑射场练箭,林晟嘲笑谢珏,还故意摔了谢珏的弓箭,此事无人知晓,林晟也就当是谢珏告状。 方楚宁不喜欢一个人,几乎就斩断这个人和世家子弟攀交的桥梁,所有人都会看方楚宁的脸色,他自然而然是世家子弟的大哥。而这群世家子弟,如今都是世家大族中的掌权人,林晟和这群二代掌权人,鲜有来往。 换言之,只因他嘲笑和踹过谢珏,方楚宁就让他孤立无援。 世家大族的二代掌权人中,没有一个人是林晟的朋友。 林晟不知方楚宁为何厌恶他,费尽心思讨好过,方楚宁无动于衷,终日和谢珏为伴,他是世家子弟的领头羊,然后领着这群羊围着谢珏转。 林晟少年时憋屈过,痛恨过,恼怒过,也委屈过,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方楚宁,他甚至冲动地拦着方楚宁问过他。 方楚宁说,“我讨厌你,没有理由。” 林晟几乎被气炸,却又不敢发作,幸好的,这种折磨到他们十四岁,总算结束了,方楚宁和谢珏都去了宁州战场。 可方楚宁即便走了,那群世家公子也不曾和林晟深交过,而林晟也终于在某一次赏花宴时得知方楚宁讨厌他的真相。 那一晚,林晟恨得牙痒痒的。 他恨方楚宁吗? 不,他更恨谢珏! 方楚宁护谢珏,护到他是因谢珏而得罪人,却不曾让他察觉到半分,若不是赏花宴上有人喝醉说漏嘴,他至今都被瞒在鼓里。 如今,又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十五年前,他嘲笑过年幼,提不起弓箭的谢珏,如今,谢珏已站在他不可逾越的高峰上,他甚至不敢再说半句不敬之语。 方楚宁,仍会像十五年前那样护着他。 “方楚宁,这是京都,不是宁州。而我是禁军统领,你们杀了北蛮使者,依律要被带走审讯,哪怕是镇北侯来了,他也要进禁军大牢!”林晟被回忆折磨得风度大失,不悦已到巅峰。 因为谢珏,他被孤立于世家大族外。世家子弟谁没有几个从小知根知底,相互守望的兄弟。如镇北侯和方大帅,谢璋和林和礼,哪怕是如今的林萧和张伯兴,周黎玉,哪怕会打闹,也是打不散的情感。 凭什么! 方楚宁还能护着谢珏一辈子? “禁军统领,好大的官威。”方楚宁的笑意敛去,他笑起来有一双狐狸眼,像是风流公子。冷脸时却换了一个人,浑身笼罩着杀气,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修罗。 方楚宁拇指抵开长剑,那把刚入鞘的长剑又见寒芒,“林统领,几个北蛮人,杀了又如何?轮得到你来执法,你想为北蛮人伸冤,我送你一程,去地府好好和他们赔罪。” 林晟和他背后的禁军如临大敌,谢珏抬手,抵在他的剑柄上,寒芒收于剑鞘,方楚宁挑眉,看向谢珏时,又笑成一只狐狸。 “听风,这人好讨厌啊,非要逼我发脾气!”他的语气软和,竟还撒娇起来,好一副恶人先告状的嘴脸。M.. 谢珏似是习惯了,极是平静。 林晟也被方楚宁的无耻惊到,他转而向谢珏说,“二公子,北蛮人要交代,您要随我走一趟,明日就要和谈,我们都不要在此浪费时间。” 谢珏摘了腰间的酒壶,递给方楚宁,方楚宁明白了,二公子要他闭嘴,他退了半步,随意地转着酒壶,腰腹的伤口泛起细密的疼,方楚宁没忍住馋虫,仰头喝了酒。 谢珏说,“我杀北蛮人,无需向谁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