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谢珏拉开他的手,方楚宁不管不顾,掌心伸到他的衣襟里,又摸到一片湿润,这人疼得一身汗,面上却不显。 方楚宁暴躁又心疼,疼了为何不说,忍什么? “我去喊张灵正!”方楚宁作势要出马车,谢珏慌忙去抓他,正好下官道,车轮滚过石头,略有颠簸。 谢珏抓空,单膝跪在车里,膝盖阵痛中身体朝方楚宁扑过去。 方楚宁刚掀帘,听到动静后回身,本能地张开双臂抱住他,谢珏疼痛乏力,摔在他怀里,淡淡的松香和药香笼在他鼻息里,方楚宁似是上瘾般,卷着他的气息藏到心尖。 谢珏不知扯到哪根筋,疼得闷哼,鼻息掠过方楚宁的耳朵。 方楚宁只觉得痒。 那种痒意从耳朵,蔓延到心脏,一寸一寸侵占感官,却又挠不到。焦躁,心疼和恼意激烈地在心胸交集。 情绪过于强烈,让他忽略伤口的疼痛。 方楚宁仰面倒在车里,背部的伤口撕裂疼痛,他咬紧牙关不动声色地搂着谢珏,一手护着谢珏的头,怕他磕到车壁。 动静过大,惊到赶车的影卫一。 “主子?” 方楚宁心脏失控乱跳,“小心赶车,别再磕着。” “是!” 影卫虽是谢珏的影卫,却不敢驳方楚宁。 谢珏眉心微蹙,终于在漫长的黑暗中感觉到失明的厌烦,声音低沉且不悦,“扶我!” “抱一抱!”方楚宁享受着一种诡异,又生疏的控制欲,双臂穿过他的腰,轻轻抚着他的背,“不疼。” 谢珏在黑暗中,羞耻得脚趾都卷起来,他比方楚宁还年长数月,这人却爱当哥哥般哄着他,这种错位感从幼年到成年,方楚宁都特别享受。 “起来!” 方楚宁不敢惹他,搂着他起身,血从衣衫渗透,红了地毯,方楚宁却抚着谢珏的背脊在安抚他,“到底哪里疼?你不吱声,是想我抱着你哄吗?” “滚!”谢珏爆粗,手肘顶开方楚宁,又想到他有伤,刚碰到他的胸膛,又卸了力。 谢珏的眼睛一直不舒服,疼得难受,张灵正给他灌了药,敷眼的药也改了药方,只能生生地熬着。谢珏不想旁人看穿他的忍耐,可方楚宁太了解他。 “眼睛疼。”谢珏淡淡说,“张灵正换了药,正在解毒。” “要疼多久?” “两三天。” 方楚宁看着染了汗的脖颈,“怎么做能减缓你的疼痛?” “安静点!” 谢珏摸索着坐回去,拉开两人的距离,方楚宁并未如他所愿地安静,“解毒后,眼睛能好吗?” “不知。” 方楚宁有些难受,他想陪谢珏寻遍名医,治好他的眼睛。山林中,两人坐在枝头那一席谈话又浮现在脑海里,方楚宁如踩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你在山林中,本就打算受伤,是不是?” 谢珏半张脸冷淡而静默,最好的玉雕师傅都雕琢不出这样好看的骨相,方楚宁心疼之余,又生了恼意,“玩脱了,后悔吗?” 谢珏沉默是金,不作答。 方楚宁并不在意谢珏的冷淡,他冷笑说,“你早就猜到独孤靖会引你进西岩山,他设了局,你就以身做饵。你带我进西岩山,却不告知计划,听风,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方楚宁冷笑,“你希望我顺其自然,自欺欺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可我知道你在和我撇清关系。” 从小到大,第一次感觉到听风的疏离。 “进西岩山前,写了遗书?”方楚宁忽然问,遗憾的是绢布遮住眼睛,他看不到谢珏的眼神。 “没有!” 方楚宁偏执地问,“给我写了吗?” 谢珏心头火起,“我没写遗书。” 方楚宁掐着他的下巴,在他白皙的下巴留了红痕,语气凶狠,“算无遗策,算到自己的眼睛失明吗?” “方楚宁,别发疯!” “我发疯?”方楚宁抬起他的下巴,唇齿都在痒,想要狠狠地咬他一口,“我发什么疯,说啊!” 谢珏不想和他吵,他想挣脱方楚宁的钳制,却又动弹不得,武将的力量控制着他的身体,几乎要卸掉他的下巴。 指印在脸侧,越发清晰。 如凌虐的痕迹! 影卫听到主子的叱喝声,茫然不安,他是谢珏的影卫,时刻都该注意谢珏的安全,车厢内仅有谢珏和方楚宁,他又不确定要不要解围。 “谢听风,你这双眼睛再也看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方楚宁压不住浓烈的情绪,“当年一意孤行去北蛮,九死一生才能回来。如今单挑独孤靖,又是以身做饵,你不心疼,我心疼。北蛮已答应给红纱甲,晚几年就晚几年,也不会再打仗,何苦去赌?在我心里,十万红纱甲都比不上你的眼睛。” “那你为何让踏雪乌骓送我出山林,你拼死去猎梅花鹿。” “因为你想要!”方楚宁手指摩挲着他的下巴,倾身靠近他,谢珏仰着头能闻到方楚宁温热的气息,“如果我早知道会赔上你的眼睛,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进山林。” “我不进西岩山,这局破不了。” 方楚宁心一沉,隐约能猜到他要做什么,却又摸不准,谢珏不屑于说谎,方楚宁盯着他的脸,突然觉得难过。 “阿宁……”谢珏轻声说,“我眼睛疼。” 方楚宁表字图南,取自庄子逍遥游。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谢珏少年时喊过他的表字,可方楚宁更喜欢谢珏喊他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