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尘看着众人前呼后拥地离去，渐渐垂下了眼帘。
她轻抚着腕上的大片的拉伤红肿，后臀上挨的板子伤，现下也疼得厉害。
思忖了许久，如尘转身对沉烟说道:“你先进去照顾姑娘吧，我回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等午饭布菜了再来。”
说着便若有所思地往外走去。
“这是为何？你不是还要找老太太申诉吗？”沉烟心中十分不解，忙追过去问。
二人一前一后，停在了四下无人的廊下。
如尘低眸答道：“昨儿我心里着急，竟忘了当年入府晚，身契是放在老太太房里的。现在老太太生气，她们多半也不敢强要了去。眼下为这婚事，老太太和姑娘心里忧烦，我就不去给她们添乱了。”
“那怎么行？”沉烟着急说道：“你方才也看见了，老太太已经恼了盛若溪，咱们顺势再去参她一本，让老太太惩治她，看她还猖不猖狂！”
如尘笑道：“傻沉烟，这世上，没有为了下人让主子吃大罪的道理。咱们这样的身份，即便真的激了老太太惩治她，又能如何？最多训斥几句。她始终是这府里的大娘子，我们始终是丫鬟。日后在她治下，都是要还的。”
“可是，这......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沉烟甩了甩手，自暴自弃地倚在那廊栏上，嘴角撇着，心里很是不爽快。
“盛若溪在这府里只手遮天，若她想整我，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老太太现在也是强弩之末，连护大姑娘尚且如此费力，又拿什么护着咱们呢？”
如尘密长的眼睫低垂着，静静说道，“即便她们护得了我一时，也护不了我一世。若想活，只有我自个儿想法子脱身才行。”
沉烟丧气地抿了抿嘴：“可是咱们除了倚靠老太太，还能有什么法子？”
如尘却渐渐转忧为喜地点了点她的鼻子，说道：“现在就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方才我在这廊下细细听了，心里忖度着，这裴府的婚事，对沈姑娘来说是毒药，可是对我来说，却是救命的良方！”
“怎么说？”听了这话，沉烟似乎也看到了转机，眼睛亮了一下。
如烟捏着下巴，边思忖着边说：“老爷和盛若溪贪图钱财势力，想要和裴家结亲，会穷尽各种手段逼老太太妥协。老太太心疼孙女，不忍让她远嫁，也会全力抵抗。双方僵持不下，都不能如意。若此时我的出现，恰好能给他们两方解围。你想，他们是不是都会极力相助于我？”
“是这个道理，可是连老太太都没有法子，咱们哪有那个本事给他们解围呢？”
如尘轻轻一笑：“这解围之法嘛，其实也很简单。既然姑娘不想嫁，我替她嫁。”
“你疯了！”沉烟连忙捂住了她的嘴，环顾了一下四处，见四下无人方放开她，“这种话也是浑说的？”
“我没有浑说，我是认真的。”如尘摸了摸脸颊，皮肤上仍留存着火辣的痛感，她咬了咬唇，颇为严肃地对沉烟说，
“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富贵险中求？我也是被逼到绝境了，才出此策。这对夫妇是不可能放过我的。我若不抓住这次机会，还留在府里，就只能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是以咱们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呢？”沉烟低头抿了抿嘴，回道，“裴家下帖求娶的那是沈府的千金，你和大姑娘长相气质都颇为不同，瞒不过去的吧？”
“不用瞒，就跟他来阳谋，让他知道我是丫鬟又何妨。”如尘抬头看了看清亮的天际，稀薄的白云静静地躺在沈府的屋檐之上，她缓缓分析道，
“那裴旻时是个病秧子，咱家姑娘也是出了名的药罐子，你说裴家千里迢迢的过来，为何偏偏求娶一个同样有弱症的女子？是图她好生养吗？”
“这……自然不可能。”沉烟默默答道。
“是了，这说明裴府的人根本就不想给裴旻时娶妻，不愿意让他生下嫡子。侯府再怎么说也是勋贵人家，裴旻时再病弱不能自理，也不至于满汴京无人敢嫁。我猜，多半是这个裴二郎从中作梗。他觊觎他哥哥的爵位，盼着他无继早死，好让自己顺理成章地袭爵。”
沉烟听她说得在理，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和阴谋阳谋的有什么关系，遂挠着头，满脸疑惑。
如尘笑道：“沉烟你是不是傻？你想啊，有老太太在，横竖大姑娘是不会轻易嫁过去的，与其浪费气力折腾，成全我这个冒牌货不是更省心些？”
“我一个丫鬟，没有根基人脉，没有娘家可以协助裴旻时，构不成任何威胁。他手里又捏着我的把柄，日后进了侯府，也是他说东我不敢往西，他说西我不敢往东。对他来说，岂不更好？”
听她这样仔细分析，沉烟用食指轻轻刮着脸蛋，细想了一番，发现还真能令他们三方都满意。只是......
“这不就是从一个火炕跳到另一个火炕吗？”沉烟脱口而出道。
如尘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这可不一样，首先最大的利好就是我可以脱籍了！再不用过这种低声下气的日子。”
“再者，到了侯府，只要我守拙自保，膝下无所出，就碍不着裴二郎的路。左不过三两年，等裴旻时咽了气，我就可以自请离府，到时就是自由之身！”
“只要我在侯府时多多地攒下银两，在繁华似锦的汴京城里，随便做点小生意，自有一番天地。”
“这死局竟然真的能盘活，”沉烟听她这话，心里顿感欢喜，但很快她的目光又暗了下去，“可是，嫁给一个气息奄奄的病秧子，你这牺牲是不是有点大了。”
如尘莞尔一笑，拉住沉烟的手，说道：“凡事有得必有失，哪能什么好处都让咱们占了。我相信只要我赤诚良善，总会遇到不介意我二嫁的良人的，你说是不是？”
听她这么说，沉烟渐渐明快地笑了起来，说道：“那我们快去找老太太，跟她说这个法子吧！”
“不急，再等等，”如尘静静说着，“人只有在最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会铤而走险。况且，我现在这脸，真的好疼，还是尽快处理一下的好。”
说完，如尘小心地抚着脸，嘴抿成一条线，两腮微微鼓起来，显得更红肿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