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妥。”沈依箩摇了摇头,严肃道,“我是可以一走了之,可这事传出去,实在有辱沈家的清誉。”
“先勿论裴府会如何追究,只说这家里出了个悔婚逃嫁的,往后谁还敢上门议亲?我是无所谓,大不了终身不嫁,可三妹妹还未出嫁,我不能害了她。”
“姑娘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事传不出去。三姑娘是盛若溪的亲闺女,她还能害了自己人不成?”沉烟插了一句嘴,从嘴角挤出几丝不屑。
如尘整理了一下思绪,劝道:“沉烟说的有道理。你和老太太之所以被盛氏拿捏得死死的,便是为人处世太过端正守礼,抹不开面。”
“她敢不顾沈府的死活,冒着忤逆尊长的罪名,也要做实这件事,就是打量着你们心软,不会真的置沈府于不顾。但人有时候,比的就是谁更豁得出去。”
沈依萝沉默地看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说的在理。”沈依萝拍了拍她的手,闭上了眼睛,再抬起眼眸时,眼神坚定了几分,说道,“你说吧,让我怎么做?”
于是,如尘便将这些日子自己梳理好的计划,细细地跟她说了。沈依萝听着其他的倒还没多大反应,只单听到她要给自己替嫁的决定,便直摇头。
“这怎么能行?实在太委屈你。”
如尘笑道:“姑娘,这样好的事情,落我手里,怎么算得上委屈呢?我该烧高香感谢佛祖保佑、感谢三清菩萨显灵,给了我这样好的机缘,能让我有脱身之日才对。”
“若只为脱籍,倒不必如此逞强。我会求老太太,放了你的身契的。”沈依萝温声道。
“姑娘,你不明白咱们底下人的艰难。”沉烟在一旁补充道,“即便你现在放了她的身契,她也没处安身。回了家,也是被叔母惦记着,不知又要给她许配怎样污糟的人家。况且……”
况且,出去了也会被老爷强抢霸占,养在外头。这是前几日,老爷身边的小厮吃醉了酒,亲口说的,府里好些人都听见了。
但沉烟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下了,免得自己说出什么不恭敬的话来,惹得沈依萝不爽快。
如尘低眸笑了笑,手里不住地捋着沈依萝围着的浅色披帛,淡淡说道:
“我不愿说那些虚伪的假话。我不是大慈大悲的真人菩萨,做这个选择,其实也是为了我自个儿。”
不仅是为了离开沈府,逃脱沈家父子,逃脱盛若溪的控制,也为了离开扬州,远离叔父叔母,更为了有机会攒钱给姐姐赎身。
她听说,候府娘子的份例丰厚,多攒一阵子,便可以给姐姐赎身了。这些年,她在沈府省吃俭用,都没攒够赎金。
——姐姐姿容艳丽,被选为花魁娘子,赎金太高,她那点月例实在是杯水车薪。
“你向来是有决断的,既然选了这条路,必然有你的道理。”事已至此,沈依萝便没有再多问了。
按照如尘的意思,沈依萝先带着她去见了老太太,详细地说了这个决定。
老太太听了,半倚在塌上,强撑着因病虚弱的身体,颤颤巍巍地拉起如尘的手,声音沙哑无力:“好孩子。”
“你可想好了。那候府看似堆金积玉,但可不是什么福地洞天。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如尘忙伏在榻前,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头,回道:“请老太太放心,奴婢无心富贵,只求自保。到那边,会恪守本分,一心侍奉病者,其余一概不予理会,绝不给沈府添一丝麻烦。待他身逝,仍回来伺候老太太和小姐。”
老太太的胸膛,缓慢而微弱地起伏着。她闷闷地咳了会儿,犹豫良久,方下定决心吩咐她的陪嫁钟妈妈,将如尘的身契取了出来,又另外安排了人去官府改籍放良。
看着那张束缚她多年的薄纸,消失在视线中。如尘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多年的大石,终于得以落下。
卧榻上的老人,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引得堂上众人纷纷前去安抚。
老太太气息微浮,缓慢沙哑地嘱咐道:“你们这主意,可以一试。但有件事,你等务必谨记。无论如何,绝不能损害沈家的官声。”
“祖母放心吧,孙女有分寸。”沈依萝又给她拍了背,服侍完汤药,待她休息了,才离开永寿堂。
听从如尘的安排,沈依萝午后便换上沉烟的衣服,假装和她出门买针线,随着她出了角门。
如尘按照事先拟好的计划,把她送到了东关街的芙雅胭脂铺里。
铺子的老板娘是从前住在她家隔壁的姐姐,前两年嫁了人,就在东关街盘了个铺子,做起了买卖。
如尘念着儿时,她对自己关照的情分,便时常去光顾她的生意。梧桐轩里采买的胭脂,几乎都是她家的。
现在如尘有求于她,她自然也是答应的。接到人后,就把沈依萝安置在了自家的院子里,还专门雇佣了女使伺候她的饮食起居。
如尘思来想去,也只有这里,盛氏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等她顺着自个儿的关系脉络逐一寻来,八成来不及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如尘便装模作样地和沉烟演了一出戏,夜间照常吹灯守夜,只等天明。
次日,盛氏应酬完前来送礼的知州大娘子,就忙着清点裴府余下的礼单。
按照礼数,女方要回些精巧的小物件儿,男方才好正式下财礼,再顺理成章地按约定下迎娶大礼。
待嫁绣品是不可能了,盛氏只想着找她要几副字画,送过去全了这个礼数便罢了。
但她知道沈依萝对这门亲事不满,绝不可能轻易给她,便将三姑娘沈依兰叫了来。往日里,沈依萝送了她不少字画,此时恰好可以派上用场。
不想,还没跟沈依兰说上话,冼妈妈便急匆匆地进来传话,说道:“了不得了!梧桐轩那边来报,说沈姑娘不见了!”
盛氏听完传话,心头一紧,忙丢下手中的茶杯,急走几步出门,直往梧桐轩而去。
一路上,她心中翻起巨浪,思绪乱作一团。她可是答应了裴府的。人不见了,她如何跟那边交待?
匆匆赶到梧桐轩,只见众人已经乱作一团。她扫了屋内一眼,却不见如尘,忙揪住人问她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