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凤?”钱老面上有些不悦,但还是任她走进禅房,“有急事?”
“那是自然。”女子笑道。
杜雪衣抬眸,来的竟是白练的相好,但这名字又好像有些耳熟。
谈凤走起路来身上的银器叮叮当当地响,她见到杜雪衣也有些奇怪:“哟,你也在?”
谈凤?
杜雪衣的大脑正飞速运转,忽瞥见她腰间的琉璃瓶,忽的想起来这人的身份来——此人正是伍楚云的同门师妹,百毒门如今的门主。
苗疆百毒门以蛊和毒闻名天下,百年来却也避免不了衰落之势,到得伍楚云这一代,只剩下她和谈凤二人得到真传。然二人一人擅毒一人擅蛊,自小就不对付,老门主死后,谈凤更是为得到门中至宝《百毒经》,暗中给伍楚云下蛊,还想加害谈绍等人。
那时恰巧杜雪衣提刀经过,顺手救下众人,但伍楚云已身中蛊毒危在旦夕。杜雪衣听完谈绍讲完事情原委后,当机立断做出了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将伍楚云被蛊虫完全侵蚀的左眼挖出,这才保了她一命。之后杜雪衣又收留了无处可去的伍楚云和其门下弟子,并纳入银刀门麾下,这也是怀夏坊众人感激自己恩情的原因。
杜雪衣心中暗道糟了,之前她虽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谈凤,但应是个极不好惹的角色。今晨见她和黔中道的白家一样都是作苗疆装扮,还以为是白练的新相好,也没放在心上,而今看来却是个极大的变故。
钱老问:“这么着急,莫非?”
“是,药练成了。”谈凤笑得粲然,皱纹在脸上肆无忌惮地荡漾开,看着好像比伍楚云还大上十几岁,“亏得这几日的雨,还有梅大这梅花。”
钱老闻言,脸上雾霾一扫而空:“恭喜谈门主了——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拿余公子试试如何?”
杜雪衣心中咯噔一声。
谈凤一双拖着长长皱纹的眉眼瞥了眼杜雪衣,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朝她说:“也不怕林姑娘知道,这可是我花尽毕生心血,研究出的失传了几百年的苗疆奇蛊,名为‘噬心’。顾名思义,中蛊之人,会受万蛊噬心之痛,若没有我的母蛊为引,世间无药可解。”
“你确定真的无药可解?那边可是有毒圣手的徒弟,还有个回春妙手林离和他的同门。”钱老再三确认。
“钱老未免太小看我们百毒门了。世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是毒总归会有解法,所以那玩意学了压根没用。但蛊不一样,若是练成了这‘噬心’,就相当于将下蛊之人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除非对方死了,否则不可能脱离母蛊的手掌心。”谈凤说时难掩得意之色。
“若非为了练成这奇蛊,当年我也不会费尽心思去抢师傅的《百毒经》,那么早和伍楚云那个老女人翻脸。可惜只抢到了下卷的蛊经,但制成‘噬心’已然足够。”谈凤的神情骤然变得疯癫,她簌的一声猛地窜到杜雪衣面前,阴恻恻道,“若不是你们银刀门的杜雪衣多管闲事,当年怎么会让他们逃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杜雪衣如今死了,我看她的银刀门还能撑上多久。”
诚然,这着实是真的风水轮流转,杜雪衣暗叹一声,表面却不动声色:“钱老这是不信我?我人都留在这,还怕我们反悔不成?”
“怎么,怕了?”钱老皮笑肉不笑道,“你们本就不是夫妇,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不过这也无所谓,我向来不相信‘夫妻’、‘恋人’这些虚头巴脑的关系,就算是留你在这,也保不准他救了人不回来。”
“你——”杜雪衣心中焦急,却又不能全部流露,只能强行压下怒火。她心中开始盘算着各种解决之法,同时也巴不得能快点同那个“内应”对接上。
杜雪衣思索之时,钱老已打发走了谈凤,催促道:“我们开始吧——”
***
杜雪衣回到密室时已是午夜,却见余玄度面色惨白,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她急忙俯身下听他的呼吸,均匀又绵长,她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是只是太累,睡着了。
她低眸,看余玄度双眼紧闭,原本俊秀的脸,如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缠的细纱布已渗满鲜红血迹,将自己打得漂亮的蝴蝶结尽数染红,半解的衣襟里露出怀中的佛珠。
杜雪衣重重叹了口气,想道:这次之后,就同他分道扬镳吧,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危险。
再三确认周遭无人后,她从怀中取出一颗褐色药丸,正是那日伍楚云临终前给的麒麟护心丹。当时伍楚云说无论何种毒,只要服下此枚药丸,都能保得半年性命,虽不知它对谈凤的蛊有没有用,但毕竟出自同一师门,总归得有些作用。明日众目睽睽之下,定是难以将药给余玄度,还是得现在就先让余玄度吃了去。
这是杜雪衣当下能想出来的权宜之计,她虽胆大,却也决计不会轻易让余玄度去冒这个险。纵使余玄度会回来,谈凤也承诺会给解药,但保不准谈凤和钱老出尔反尔,或是又生出什么变故,还是需小心为上。
轻声叫了余玄度数次都未有反应,又不忍强行把他叫醒,杜雪衣只能亲自上手了。
虽然生平救人无数,但面对躺得同一具死尸无异的余玄度,杜雪衣仍有些犯难,喂药方面她可没什么经验,而且眼前又是重伤之人。
杜雪衣时而捏住他的鼻子,时而掰开他的嘴,时而将他身体轻轻侧到一边,时而又将他扶起,时而又拍拍他的后背,折腾了许久之后,终于让他咽下这颗药。
大功告成,杜雪衣疲惫却心满意足坐在余玄度旁边,虽未有万全把握,但心下终于稍安,到时就算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就算是谈绍、林离他们没办法,再不济将谈凤抓住,应该也能帮他蛊毒解了。
她正望着余玄度出神,忽见他的长睫毛颤了颤,杜雪衣蓦地惊起,但见再无下文,她这才又坐回去。
***
“林姑娘,师傅找你。”
杜雪衣猛地睁眼,才发现晨光已照进密室之中,自己竟是靠着墙不知不觉睡着了,而身旁的余玄度却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不到三个时辰。钱老居然这么快就练成了真正的第五重,果然是武学大家。
杜雪衣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