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寺做了一个梦。
她老家的宅子外有一条细细长长的小路,沿着河岸一路延伸,像一条落日牵着的绳索。
平日里这里白日过后鲜少有人,只有西园寺一家坐落在道路的尽头。
她那天刚去和朋友们分别,度过去东京前的最后一个下午。
年幼的孩童们还没从老师那里学到怎么处理分别,只是哭得昏天黑地酣畅淋漓。
小西园寺平静地摸摸朋友们的头,像个小大人般安慰道:
“再也不会见面的人和事物才需要一场正式严肃的告别,我们很快就会再会的。”
和幼年的发小们分别之后,西园寺独自一人走在河堤上。
她抬头望着天空,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天空的距离如此遥远。
以往她总认为伸手就可以触摸天空,云朵不过是能任意把玩的棉花团。
流云呼啸而过,如白驹过隙。
直到她额前一痛,从斜坡上一路翻滚下去,才知道云也是有实体的。
西园寺一头栽进盛开的油菜花里。
年幼的西园寺当时当场失去了意识,后来是母亲担心许久未归的女儿才在河边找到了她。所幸她被砸晕之后也只是顺势昏睡了过去,脑袋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上少不了几道口子,伤口痊愈之后仍然在锁骨下方留下了一条碎石割伤的浅浅疤痕,总是被祖父称为神明的印记。
高中生的西园寺在她的梦境里体会到了地转天旋的晕眩感和失重感,倒是意识清醒地回望向坡上的小道。
西园寺从下往上看的视角只能看见一顶蓝色的棒球帽匆匆从远处平移而来。
再然后,她见到了一张青涩幼齿的面孔,鼻梁上挂着有些熟悉的黑框眼镜。
“啊,原来当时真的砸到人了啊……”
油菜花长势凶猛,完全掩盖住了还是小学的西园寺的身体,就连妈妈也打着手电筒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她。
“欸,西园寺?”
西园寺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人提及,眯着眼睛更仔细看向来人。
炸成栗子的棕色短发,上挑的剑眉,和写满惊讶的琥珀般的眼睛。
“御幸一也君?”
镇上的大人们为了教育小孩不要到处乱跑,不要晚归一直流传着妖怪的传说。
在黄昏逢魔之时,如果孩子们还是没有回家,那道路的尽头,就会有青色的妖怪来把你带走。
不巧,这正是西园寺家住的地方。
西园寺从小就是个有一些孤僻的孩子,她有自己的小世界,又一门心思扑在排球上,倒也不在意同学们从不肯去她家玩这件事。
御幸也不住在附近,只是今天父亲带他出门,恰好在周围有紧急工作,他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玩球。
不过他倒是也听说了妖怪的故事,小孩子嘴上说着不信,心里总是有些忌惮。
再加上父亲办完事催他回家,当时他匆匆扫了一眼河岸,也没见有什么人,便只是捡了球就走了。
现在的西园寺坐起身来,倒是被他一眼瞧见了。
今天录制节目时,御幸听起西园寺说起这段往事时,总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现在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御幸脸上浮起一抹心虚的笑容。
“原来你就是妖怪啊。”御幸摘了摘帽子,原本想要开口,不知怎么的到嘴边倒是变成了一句调侃,他想要改口,对方却先打断了他。
西园寺倒也不介意,毕竟事情过去了很久,梦里的她也没有感到疼痛,只是受到身体的限制,没办法行动自如。
“御幸君能来帮忙搭把手吗?我有点不太好走路。”
男孩一愣神,瞥见她袖管下的擦伤和些许渗出的血迹,迅速反应过来,沿着斜坡跑下来。
无论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的西园寺总给他带来一种自家投手不会说话和交流的呆萌感,尽管成为队长的她成熟了不少,但偶尔还是能感觉到她会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和人交往总是慢半拍,没有这个社会人与人沟通时那种约定俗成的规则感。
此刻还是孩子的西园寺眼睛圆溜溜的,脸颊还有不少肉,无疑是放大了这种感觉。她少见地穿着连衣裙,此刻上面也挂满了草叶,还有不少勾丝和破口。
自己真的都欺负了个小孩。
御幸一下子负罪感拉满了。
他连忙伸手去拉女孩。
眼前的西园寺也乖巧伸出手。
就在手掌相贴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景象迅速变幻着。
御幸猛地睁开眼,桌边的闹钟指针悄无声息地指向清晨六点。
*
御幸消失了。
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御幸就一下子不见了。
还好西园寺还没开始发力,重心还没有转移,不然肯定又摔个狗吃屎。
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便也没有惊慌,她见到母亲焦急的身影,喊来父亲抱起她,送去诊所处理伤口。
祖父祖母连连摇头,责怪父亲不听劝阻一定要搬去东京。
父亲难得地沉默了,他妥协让母亲和自己在这里留到毕业。
她牵着父亲的手摇头,这并不是他的过错。
第二天她的伙伴们闻讯来看望她,各个泪眼汪汪,半是心疼半是崇敬地说:
“哇,西园寺你不愧是侍奉神明的后人,说很快再会今天就见面了。”
祖父说,她胸前的那道伤口时神明留下的印记,就算现在的她和父亲都不相信,即时搬去了东京,神明也一定能找到她,施展他的神力。
西园寺刚想开口,熟悉的闹钟声响起。她挣扎着坐起身,眼神有些迷茫,然后很快调整好状态,洗漱完准备去早训。
她脱下睡衣,准备换上运动服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
原本锁骨下方留着条形疤痕的地方,又微微泛青。
她知道是自己细皮嫩肉,就连去做运动理疗都很容易在皮肤上留下痕迹。
但昨天御幸给自己的那一下,尽